夕阳西下，老旧的滨江公园被染上了一层昏黄的滤镜。
这里的秋千架已经生了锈，滑梯上的油漆也剥落了大半，但在靳雨的记忆里，这里却是最温暖的地方。时候，每当父母吵架，或者她在学校受了委屈，叶锋总会牵着她的手躲到这里，给她买一根五毛钱的冰棍，静静地陪她坐到黑。
此刻，那个熟悉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让她既思念又感到陌生的男人。
叶锋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夹克，背脊挺得笔直，像是一杆随时准备刺破苍穹的标枪。他指尖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目光并没有落在公园的景物上，而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下意识的战术动作。
是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来的本能。
“锋？”
靳雨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发颤，仿佛怕惊扰了这幅画面。
叶锋的身体微微一僵，那种令人心悸的锋利感在瞬间收敛。他转过头，那双深邃得仿佛藏着无尽黑夜的眸子，在看到靳雨的瞬间，终于有了焦距和温度。
“姐，你来了。”
他站起身，嘴角努力想要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却因为太久没有这样笑过，而显得有些僵硬。
靳雨快步走上前，想要像时候那样伸手去捏他的脸，手伸到半空却停住了。
眼前的弟弟变了。
他的皮肤变成了古铜色，脸部的轮廓如刀削斧凿般刚毅，眉宇间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那种冷漠、疏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让她感到一阵心疼的陌生。
“这几年……你到底去哪了？”
靳雨收回手，在他身边坐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没去哪，就在国外瞎混。”
叶锋轻描淡写地带过，顺手将那支烟揉碎在掌心，他不希望姐姐闻到即使是烟草也掩盖不住的硝烟味。
“瞎混？”
靳雨看着他，显然不信。
“瞎混能让赵世杰那种恶霸吓得跪地求饶？瞎混能让不可一世的美集团割地赔款？”
“锋，你跟姐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走了什么歪路？”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她不怕穷，不怕破产，但她怕唯一的弟弟为了帮她，走上违法犯罪的不归路。
叶锋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远处正在玩耍的孩童，眼神悠远。
“姐，这个世界很大，也很复杂。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
“至于赵家……”
叶锋转过头，看着靳雨，语气平静得像是在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我只是跟他们讲了讲道理。”
“讲道理？”靳雨苦笑，“赵世杰那种人，会听道理？”
“会的。”
叶锋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声音低沉：
“当道理的背后是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时，任何人都会变得通情达理。”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恐惧，永远是最好的谈判筹码。”
靳雨怔怔地看着他。
这一刻，她感觉坐在身边的不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的男孩，而是一头刚刚从荒野归来，獠牙上还滴着血的孤狼。
这种陌生感让她感到窒息。
“别这些了。”
叶锋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气场吓到了姐姐，迅速转移了话题。
他从怀里的内兜掏出一张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银行卡，轻轻放在了长椅中间。
“这里面有点钱，密码是你的生日。”
“拿着它，把公司的窟窿填上。剩下的，你想买房也好，环游世界也好，都随你。”
靳雨低头看着那张卡：“有多少？”
“不多。”
叶锋想了想，这次国家给的十亿奖励，加上之前从艾萨克那里赚的佣金，以及从“幽灵之矛”和“方舟”那里搜刮来的黑钱，他几乎富可敌国。
这张卡里，只是其中的九牛一毛。
“大概五千万美金吧，不够我再转。”
“五……五千万？！还是美金？！”
靳雨倒吸一口凉气，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对于一个正处于破产边缘的普通商人来，这是一个足以让她眩晕的文数字。
“你哪来这么多钱？你是不是去贩毒了？还是去抢银行了？”
靳雨猛地站起来，脸色苍白，死死地盯着叶锋。
“这钱干净吗？会有警察来抓你吗？”
“放心吧，绝对干净。”
叶锋拉着她坐下，语气无奈又坚定。
“这是我拿命换来的酬金，每一分钱上都沾着血，但绝对没有一分钱是违法的。”
“至少，在这个国家的法律里，它是干净的。”
“拿命换的……”
靳雨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她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她看着叶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看着他脖颈处若隐若现的伤疤，突然明白了什么。
雇佣兵。
虽然她生活在和平的世界里，但也听过这群在战火中讨生活的人。
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那是用今的命，去赌明的钱。
“我不要。”
靳雨把卡推了回去，动作坚决，没有丝毫犹豫。
“姐，你拿着。”叶锋皱眉，“我现在不缺钱，这对我来只是个数字。但对你来，这是你下半辈子的保障。”
“我了，我不要！”
靳雨突然爆发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锋，我是缺钱，我是快破产了。但我也是你姐！”
“你知道当你把这张卡拿出来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这里面的每一张钞票，是不是都是你身上流的一滴血，是不是都是你身上的一道疤！”
她紧紧抓着叶锋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中充满了祈求。
“咱爸妈走得早，就剩咱们姐弟俩相依为命。”
“这几年你音讯全无，我每晚上做梦都怕接到警局的电话，怕他们让我去认尸。”
“现在你回来了，却给我这么一张卡。”
“你是想让我花着你拿命换来的钱，然后每提心吊胆地等着你的死讯吗？”
叶锋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只要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只要有了花不完的钱，就能保护好家人，就能让他们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是他在战场上支撑下去的信念之一。
可现在，姐姐的眼泪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碎了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逻辑。
“锋，收手吧。”
靳雨哭着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充满硝烟味的怀里。
“我不求大富大贵，也不要什么倾城集团。”
“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咱们找个普通的工作，哪怕是送外卖、开出租都校”
“只要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晚风吹过公园，卷起地上的落叶。
叶锋僵硬地任由姐姐抱着，那颗在杀戮中早已坚硬如铁的心，第一次产生了一丝裂痕。
他看着怀里颤抖的姐姐，又看了看自己这双沾满鲜血的手。
他真的还能回去吗？
回到那个朝九晚五、为了柴米油盐而奔波的普通人世界？
“暗箭”的仇还没报完，“方舟基金会”这个庞然大物还在阴影中窥视。
一旦他停下脚步，那些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恶鬼，就会瞬间反扑，将他和他身边的一切撕成碎片。
他已经身在局中，身不由己。
但他不能。
他只能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靳雨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姐，我答应你。”
叶锋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干完最后一票。”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回来。”
“咱们开个店，平平安安过日子。”
这是谎言。
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
靳雨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似乎想从弟弟的眼中分辨出这句话的真假。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相信。
或者，她不得不相信。
因为她从叶锋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无法回头的决绝。
那是属于战士的眼神，也是属于复仇者的眼神。
“你一定要话算话。”
靳雨擦干眼泪，将那张黑卡重新塞回叶锋的手里。
“这钱我帮你存着，但我一分都不会动。”
“等你回来的那，给你娶媳妇用。”
叶锋看着手中的卡，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实的笑意。
“好。”
就在这时，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里，李默的信号通过微型耳麦传了过来，打破了这份难得的温情。
“狼哥，抱歉打扰你们叙旧。”
“但是‘家里’来消息了。”
“张谦武官，有一个新的情况，可能跟当年的‘暗箭’有关。”
“需要你立刻归队。”
叶锋眼中的温情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股熟悉的、凛冽的寒意。
他轻轻推开靳雨，站起身，重新戴上了那顶黑色的鸭舌帽。
阴影再次遮住了他的面容，也将那个温情的弟弟藏了起来。
“姐，我该走了。”
“照顾好自己。”
完，他没有再回头，大步走向了黑暗的深处。
那里，才是属于他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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