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程欣，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目前太原的情况，你们今出去采访，应该也有所了解。一些不法粮商，依仗着囤积的粮食，哄抬物价，导致米珠薪桂，老百姓苦不堪言。总部首长考虑到刚入城，要树立仁义之师的形象，避免被敌人造谣抹黑我们是‘匪’，严令禁止对这些人使用武力手段。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舆论宣传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他略微停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的想法是，想请三位，以及你们代表的新闻力量牵头，通过多种方式——比如在城内广泛张贴告示、恢复和使用日伪时期留下的有声广播、组织宣传车带着大喇叭在主要街道虚拟播放（他用了系统提供的术语，但旁人理解为录制好的广播）、再分区域组织一些街头演讲——迅速占领舆论的制高点。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让太原城的每一个老百姓都看清楚，这些囤积居奇的粮商，他们吃的不是粮食，是‘人血馒头’！是他们贪婪，导致了眼前的饥荒和困苦！要刺激老百姓从思想深处发生转变，认清谁才是敌人，谁才是自己人，从而主动地、心甘情愿地加入到我们倡导的、代表他们根本利益的社会主义大家庭中来。”
宋兴华的目光灼灼，充满了服力：“三位都是经验丰富的新闻工作者，见多识广。你们看，这个方案是否可行？如果可行，我们又该如何具体操作，才能最快地打开局面？”
程欣听到宋兴华谈及正事，也立刻认真起来。她放下手中的酒碗，碗沿上还留着她浅浅的唇印。她一边感受着口腔里残留的橘汁甜香，一边凝眉思索。炉火的光芒在她细腻的脸上跳跃，显得格外专注。
“宋司令，”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冷静，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析，“您提出的这几种方式，各有特点。张贴告示，目前新成立的市府已经在做了，可以作为基础信息的覆盖。有声广播，据我了解，日本人占领期间确实在太原建设了广播电台，设备和线路应该是现成的，只要确认没有被破坏，找技术人员调试一下，理论上可以很快恢复使用，覆盖面最广。宣传车……这个比较少见，需要找到合适的车辆和扩音设备，如果设备能解决，只需要提前录制好揭露粮商罪行的录音带，机动性很强，可以深入大街巷。至于分区域演讲……”她微微蹙眉，“效果可能最直接，感染力强，但需要精心挑选演讲者，最好是本地人，了解民情，能会道，而且胆大心细，能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这种方式准备周期长，人力投入大，启动速度可能不如前几种快。”
她顿了顿，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让我们三人来牵头负责此事，我们可以优先把有声广播这一块搭建起来，这是最快的。宣传车只要找到设备，操作起来也不难。但问题的核心在于——内容！无论是广播稿、录音稿还是演讲词，都需要强有力的、能打动人心、激起共鸣的内容创作。仅仅靠我们三个人，是绝对无法支撑起这么庞大的宣传工作的。我们需要一个团队，一个熟悉本地情况、懂得老百姓语言、有激情的创作和宣传团队。”
宋兴华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对程欣清晰的分析和直指核心的判断力颇为欣赏。“你到点子上了。”他肯定道，“内容为王，形式只是载体。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最迟明，纵队政治部的同志就会抵达太原。到时候，由你们三位负责把握大的宣传方向和内容基调，进行最终审核把关。具体的文案撰写、素材收集、人员组织协调，全部交给宣传科的同志去执校他们长期做部队和群众宣传工作，有经验，也有人手。”
他进一步指示道：“记住一点，我们的宣传对象，是广大的普通市民和农民，他们很多人不识字，或者文化水平不高。所以，所有的宣传内容，都要把他们当成‘文盲’来看待，尽量使用最直白、最生动、甚至是乡间的俚语俗话，要让他们听得懂、记得住、能传播！要把那些粮商‘吃人血馒头’的丑恶嘴脸，用最形象的方式刻画出来。同时，也要旗帜鲜明地展现我们八路军，是真正代表他们穷苦人根本利益的队伍，是来帮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偶尔，可以在宣传的间隙，穿插一些我们二纵的招兵广告，讲讲我们队伍的待遇和理想，也算是一种调剂和实际工作的结合。”
饭桌上，主要是宋兴华和程欣在讨论具体的宣传策略，王政委和熊参谋长偶尔插几句话，或是补充细节，或是用幽默的话语调节一下过于严肃的气氛。刘则似乎完全被美食和橘汁征服了，一边听着，一边口吃着菜，手里还抱着那碗橘汁，时不时喝上一口，脸上尽是满足。周大姐则更多时候是在倾听和观察，目光在宋兴华和程欣之间微妙地流转，嘴角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这顿特别的晚饭，在时而严肃、时而轻松的氛围中持续了将近一个时。结束时，桌上的菜肴被消灭了大半，橘汁也喝掉了两瓶多。
宋兴华站起身，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另外三瓶未开封的橘汁，对程欣三人：“黑了，路不好走，我送你们回去。这点玩意儿，带着路上喝，或者回去慢慢品尝。”他指的是那三瓶橘汁。
程欣连忙摆手：“宋司令，这太贵重了，您留着……”
“拿着吧。”宋兴华语气不容拒绝，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关切，“我自己还会做。你们女孩子喜欢，就多喝点。”着，他已经率先走到了门口，掀开了厚厚的棉门帘，一股冷风立刻灌了进来。
王政委和熊参谋长也起身相送，在门口道别。熊参谋长还冲着宋兴华挤了挤眼，低声道：“老宋，把握机会啊！”被宋兴华笑骂着推了回去。
腊月的夜风果然刺骨，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好在程欣她们住的院离指挥部确实不远，穿过两条寂静的、只有巡逻队脚步声的巷就到了。宋兴华亲自提着那三瓶用旧酒瓶装着的橘汁，走在程欣身边，警卫员则默契地跟在几步之外，保持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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