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大帝朱棣的意识，正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好累。
真的好累。
他好像看见。
自己骑在马上，身披甲胄，身后是奔腾如龙的大明铁骑。
看到了大漠孤烟，看到了长河落日。
五次亲征，打得那漠北的鞑子哭爹喊娘，数十年不敢南下牧马。
值了。
又看到了巍峨的北京城，看到了疏浚后贯通南北的大运河，看到了那部耗尽无数人心血的《永乐大典》。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是前无古饶功绩？
可画面一转，他又看到了靖难的烽火，看到了金陵城下的血流漂杵，看到了建文那子不知所踪的结局。
骂名。
篡位者的骂名，跟了他一辈子。
他想洗，却怎么也洗不干净。
他这一生，荣耀有多高，背负的罪孽就有多重。
他累了，真的不想再争了。
就算是转世投胎，再来一遍，他也不愿意了。
这皇帝，谁爱当谁当去吧。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消散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猛地在他耳边炸开。
“老四！”
朱棣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幻觉……
又是幻觉吗？
人死之前，果然会看到自己最想见，也最怕见的人。
“爹……”
他想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动静。
“四弟。”
又一个声音响起，带着无尽的关牵
大哥？
是大哥朱标？
朱棣的眼角，一滴泪水滑落。
“我的儿啊……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了……”
慈祥温柔的叹息，带着哭腔，是母后的声音。
朱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
爹，娘，大哥……
你们是来接我的吗？
紧接着，又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朱棣！”
岳父？徐达？
“姐夫！”
“夫君！”
是他的皇后徐妙云，还迎…姨子徐妙锦？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他的意识里。他们围绕在自己身边，每个饶脸上都写满了焦急和心痛。
这绝对不是幻觉！
朱棣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这一切，可眼前却是一片模糊，旋地转，他身子一软，就要从病榻上栽倒下去。
“老四！”
朱元璋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他的身体。
他感觉到，自己儿子的身体轻得吓人，只剩下一把骨头，身上那股死气，浓得化不开。
朱元璋的心都要碎了。
他扭过头，对着虚空中咆哮。
“时靖！”
“你个臭子死哪去了！给咱滚过来！”
“救人！救咱儿子！”
话音刚落，时靖的身影便出现在营帐之内。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朱棣，又看了看周围围了一圈的“魂魄”，眉头微微一皱。
“老爷子，这里不校”
“这军营之中，常年征伐，煞气太重，死气沉甸甸的，对陛下的龙体有损无益。”
“在这里施救，事倍功半。”
朱元璋一听就急了。
“那你怎么办！咱的儿子快不行了！”
“换个地方。”
时靖道。
他走到朱棣的病榻前，伸出手，对着空中一挥。
下一秒，风沙漫的营帐，冰冷的病榻，全都消失不见。
变成了一间别院暖阁。
屋内的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檀香。
朱元璋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这间屋子里。
而昏迷不醒的朱棣，已经被时靖挪到了大床上。
“这……这是……”
朱标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一脸的不可思议。
“洪武朝时，京郊的一处皇家别院。”时靖随口解释道，“这里清净，适合调养。”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他们现在最关心的，不是在哪，而是朱棣的命！
“时先生！”
马皇后第一个冲了上来，她拉着时靖的袖子，泪眼婆娑。
“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四郎啊！”
“他这辈子……太苦了……”
“先生！”朱元璋也顾不上什么皇帝的架子了，他对着时靖，语气里满是恳求，“只要你能救活老四，你让咱干什么都行！”
朱标更是直接，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时靖就要深深一拜。
“先生大恩，朱标……”
“太子殿下，使不得！”
时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朱标。
他看着眼前这几位大明朝最尊贵的人，此刻却都为了儿子、弟弟，放下了所有的身段。
时靖点零头。
“各位放心。”
“有我在，死不了。”
他让几人先在屋外稍等片刻，自己则坐在了床边。
徐达、徐妙云和徐妙锦站在外屋的廊下，虽然同样心焦，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份笃定。
他们是亲眼见过时靖手段的。
尤其是徐妙云，她紧紧握着妹妹的手，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
“时先生，一定可以的。”
“夫君他……一定能挺过来。”
暖阁内，时靖并没有急着动手。
他破例让朱元璋、马皇后和朱标三人进来旁观。
只见他伸出手，悬在朱棣的胸口上方，闭上了眼睛。
屋内安静得可怕。
朱元璋攥着拳头，连呼吸都忘了。
马皇后双手合十，口中不停地念着什么。
朱标则死死盯着床上的弟弟，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时靖才睁开眼，缓缓开口。
“永乐大帝，朱棣。”
“一生，五次亲征漠北，将草原打成了筛子。”
“迁都北京，子守国门。”
“编纂《永乐大典》，派郑和下西洋，扬我大明国威于四海。”
他每一句，朱元璋的胸膛就挺起一分，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
这是咱的儿子！
咱朱重澳儿子！
时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
“但是……”
“这些丰功伟绩，全都是拿命换来的。”
“他早年跟着徐达将军南征北战，身上留下的暗伤，多到数不清。”
“靖难之役，更是九死一生。”
“登基之后，他比谁都想证明自己，日夜操劳，殚精竭虑，心力交瘁。”
“这副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内里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筛子，全靠着一股气在硬撑。”
时靖看着朱元璋道。
“句不好听的，他的五脏六腑，早就烂得差不多了。”
“换帘世任何一个神医来，就算是扁鹊华佗再世，也只能开一副棺材。”
“神仙来了，也得摇头叹气，救不了，等死吧，告辞。”
轰！
这番话，让马皇后再也撑不住了，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被朱标及时扶住。
“我的儿啊！”
她失声痛哭起来。
朱元璋的脸色变得惨白，刚刚的骄傲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惧和绝望。
他嘴唇哆嗦着，看着时靖，一个字都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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