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的潮湿和血腥气似乎还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陈野如同受赡孤狼，以极高的警惕性，绕了无数弯路，确认彻底摆脱了可能的跟踪后，才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位于三江城贫民区边缘的临时落脚点——一栋摇摇欲坠的筒子楼顶层房间。
反锁上门，用自制的简易警报器卡住门缝，他才允许自己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左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绷带已被鲜血浸透。他咬着牙，熟练地拆开绷带，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和搏斗已经撕裂，边缘泛白，中间渗着血珠。他用干净的清水和从药店买的消毒酒精重新清洗，剧烈的刺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撒上消炎粉，用新的绷带紧紧包扎好，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
体力在流逝，但比体力更紧迫的是装备的匮乏。赤手空拳，或者仅凭一把手枪，根本无法应对接下来更严酷的战斗。桑坤的人已经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下一次来袭，只会更加凶猛。那个戒备森严的“丰隆肉联厂”，也不是单凭一把刀就能闯进去的。
他需要武器，需要足够的火力。
坐在昏暗的灯光下，陈野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老式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手机上——这是吴吞的人上次联系他时留下的。吴吞，这条盘踞在本地的毒蛇，提供线索的目的绝不单纯，但此刻，他似乎是唯一能快速提供可靠渠道的人。
陈野拿起手机，开机，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他按下拨号键，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单调等待音，眼神冰冷。
响了五声，电话被接起，对面没有声音，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是我，陈野。”陈野的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追杀。
“……什么事？”对面沉默了两秒，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传来，是吴吞手下那个负责与他接头的头目。
“我需要补充些‘工具’。”陈野开门见山，用的是黑道上惯用的隐语，“吴爷上次，有需要可以找他。现在，我需要一个可靠的‘五金店’。”
对面再次沉默，似乎在权衡，或者是在向旁边的人请示。过了大约十几秒，声音才再次响起：“你知道规矩吗？”
“现金，交易，两清。”陈野言简意赅，“我只要渠道，一个吴爷认可的渠道。出了问题，我自己扛。”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及潜台词——如果吴吞连这点“诚意”都不给，那么之前的合作基础也就不复存在。
“……等着。”对面丢下两个字，挂断羚话。
陈野放下手机，面无表情地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同时耳朵捕捉着楼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他不能完全信任吴吞，必须做好对方可能出卖自己位置的心理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色渐暗，城市的霓虹灯开始闪烁，映照进这间陋室，在陈野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大约半时后，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加密短信传了进来。内容很简单，一个地址，一个时间，一个代号——“老猫”。地址位于三江城老城区错综复杂的巷弄深处，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没有多余的废话，这正是陈野需要的。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受赡左臂，疼痛依旧，但尚在可承受范围。他将仅剩的现金——厚厚一叠不同面额的钞票，大部分来自之前为吴吞做事和从干掉的那些追兵身上搜刮来的——分装在不同的口袋里。检查了一下手枪的弹匣，只剩三发子弹。他将它插在后腰，用外套遮住。
夜幕完全降临，三江城的夜晚总是喧嚣而危险。陈野融入夜色，像一道影子，穿梭在灯火阑珊与阴暗角落之间。他按照短信上的地址，在老城区如同迷宫般的巷子里七拐八绕，警惕地注意着身后是否有人跟踪。
最终，他在一扇不起眼的、漆皮剥落的木门前停下。门上方悬挂着一个黯淡的、几乎不发光的灯箱，上面模糊地印着一个猫的剪影，旁边写着“电器维修”。
就是这里了。
陈野没有立刻敲门，而是站在阴影里观察了片刻。周围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模糊车声。他确认没有异常，才上前，按照某种节奏，轻轻敲了敲门——两长一短，再一长。
门内传来插销滑动的声音，门开了一条缝，一双警惕的眼睛在门缝后打量着他。那是一个瘦的中年男人，眼神浑浊却透着精明。
“找谁？”声音干涩。
“老猫。”陈野低声道，“吴爷介绍，来买点‘五金工具’。”
门后的男人又审视了他几秒，才将门完全拉开，让出空间。“进来，快点。”
陈野闪身而入，门立刻在身后关上并重新插好。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机油、金属和灰尘混合的古怪气味。这里看起来确实像个杂乱的维修铺，各种废旧电器零件堆得到处都是。但陈野敏锐地注意到，角落里的几个箱子盖得很严实，而且地面的灰尘分布显示，经常有人走向后面隔间。
“钱带够了？”老猫搓了搓手，直接问道，没有多余的寒暄。
“看货定价。”陈野同样直接。
老猫咧了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跟我来。”
他挪开一个看似沉重的旧音箱，后面竟然是一个暗门。推开暗门，是一条向下的狭窄楼梯。下面传来更浓的金属和枪油味道。
地下室里别有洞。虽然空间不大，但靠墙的架子上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各种武器。从黑市上常见的仿制手枪、霰弹枪，到保养得不错的AK系自动步枪，甚至还有几把加装了瞄具的精确步枪。旁边的桌子上，则放着几箱未开封的弹药，以及一些军用的匕首、手雷等装备。
“吴爷介绍来的，给你好货。”老猫拍了拍一把看起来成色很新的AK-74U短突击步枪，“原厂货，不是那些作坊的破烂。精度和可靠性都没得。”
陈野的目光快速扫过货架，他没有去看那些花哨的武器，而是直接指向一把看起来朴实无华，但保养状态极佳的AKm自动步枪：“这个，试一下。”
老猫有些意外，但还是取了下来，递给他。陈野熟练地检查枪机、膛线、导气箍，动作专业而迅速。这把枪虽然有些年头，但前任主人显然很爱惜，各个部件磨合得非常好。
“就要它。”陈野放下枪，“四个备用弹匣。配套的7.62毫米中间威力弹，三百发。”
老猫眼睛亮了一下，这是个大主顾。
“手枪，”陈野继续道，“格洛克19，有吗？”
“有！”老猫立刻从另一个架子上取下一个塑料枪盒，里面是一把九成新的格洛克19手枪和两个备用弹匣。“奥地利原厂，稳定得很。”
“要了。配套九毫米巴拉贝鲁姆弹，一百五十发。”陈野语速平稳，“战术背心一件，要带插板的。军用匕首两把，质量最好的。烟雾弹两颗，破片手雷四颗。微光夜视仪，至少二代以上的。”
他报出的清单清晰而全面，涵盖了突击、近战、防御和侦察所需。老猫一边听一边快速心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老板是行家！”老猫竖起大拇指，“这些货我都有，品质绝对保证。算你……这个数。”他报出一个价格，虽然不菲，但考虑到货品的质量和稀缺性，还算在合理范围内。
陈野没有讨价还价，直接从各个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现金，一叠一叠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动作干脆利落。“点数。”
老猫拿起钱，飞快地清点了一遍，分文不差。他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些：“痛快！我再送你两个消音器，AKm和格洛克都能用，虽然不是顶级货，但应急没问题。”他熟练地将陈野要的装备打包，装进两个结实的黑色大号旅行包里。
“需要送货吗？”老猫好意问道。
“不用。”陈野提起两个沉甸甸的旅行包，感受着久违的重量感和安全福“我自己处理。”
他背着巨大的行囊，再次如同幽灵般消失在老城区的巷道里。这一次，他的脚步更加沉稳，背影更加挺拔。武装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行动。
回到临时住所，陈野将装备一一取出，再次仔细检查、擦拭、上油，将弹匣压满子弹。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只剩下绝对的冷静和专注。
他摊开手绘的“丰隆肉联厂”外围地形图，结合白的观察和记忆，开始制定详细的潜入计划。
正门戒备森严，强攻不可取。围墙高且有铁丝网，但并非无缝可钻。他注意到厂区后方靠近废弃工厂区的那段围墙，似乎因为树木的生长和地基沉降，有一段墙体有些许倾斜，墙头的铁丝网也因为树木的牵拉，可能有所松动。这是一个可能的突破口。
守卫的巡逻规律、探照灯的照射范围、暗哨的大致位置……这些信息在他脑中不断组合、推演。
他的目标明确：潜入，确认“屠宰场”的真相，找到关于妹妹下落的进一步线索，如果有机会，给予这个魔窟沉重一击。
夜色渐深，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但这间陋室内，只有武器部件轻微的碰撞声，和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陈野的眼神锐利如刀，所有的疲惫、伤痛、悲伤，都被压缩成一颗冰冷的核心——决意。
当东方际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鱼肚白时，陈野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准备。装备整理就绪，计划了然于胸。他吃了些高能量的食物，喝了足够的水，最后检查了一遍随身携带的武器：加装了消音器的AKm斜挎在身侧，格洛克19插在大腿枪套上，战术背心里塞满怜匣和手雷，匕首绑在腿，夜视仪挂在胸前。
他站在窗前，看着下方渐渐苏醒的街道，目光最终投向西北方向——那是“丰隆肉联厂”所在的方向。
白的追杀，是桑坤给他的“见面礼”。
那么今晚，就该轮到他，还给对方一场盛大的“惊喜”了。
复仇的孤狼，已然亮出獠牙，磨利爪龋只待夜色浓重，便将突入那血腥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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