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早上九点，许愿手中紧握着一个黑色的真皮公文包，里面装着的是那份沉甸甸的、关乎未来的《上海市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以及所有相关证明文件来到上海土地管理局，土地局大门敞开着，进出的多是行色匆匆、面露焦灼或期待的人们。改革的步伐加快，土地有偿使用制度破冰不久，这里便成了无数野心与资本最先交锋的前沿阵地。
他们径直走向事先约定的办公室。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姓李的科长，四十岁上下，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是机关里常见的谨慎与程式化的热情。
“许先生，龚姐，请坐。”李科长起身握手，引他们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办公桌上，玻璃板下压着几张表格和通讯录，旁边放着搪瓷茶杯和一部老式拨盘电话。
“李科长，麻烦您了。我们是来办理外滩x号地块的土地出让金尾款支付和后续手续。”许愿开门见山，声音平稳有力。
龚雪适时地打开公文包，将那份已经盖有数个红章、写满条款的出让合同，以及上海愿雪实业发展有限公司的营业执照副本、法人代表证明（法人：许愿）、资金证明等一应文件，清晰有序地摊开在李科长面前。
李科长推了推眼镜，拿起合同，看得非常仔细。他的目光在几个关键数据上停留良久：地块位置——外滩核心区域；土地面积——8200平方米；土地出让金总额——人民币叁仟叁佰柒拾伍万元整；已付定金——人民币叁佰陆拾万元整；本次需支付剩余土地出让金——人民币叁仟零壹拾伍万元整。
看到那个文数字，李科长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面前这对气质非凡的男女，尤其是年轻得过分却气场沉稳的许愿。三千多万！这在1992年能拿出这笔钱的人，绝非等希他的态度在固有的程序化之外，不禁又添了几分审慎与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逐一核对营业执照上的信息：“上海愿雪实业发展有限公司…注册资本…法人代表许愿…”又对照了许愿的身份证。过程一丝不苟，甚至有些缓慢。龚雪的心微微提起，但看到许愿如同深海般平静的侧脸，她又悄然安下心来。
“文件齐全，信息无误。”良久，李科长终于放下最后一份文件，脸上露出一丝算是放松的表情，“许先生，龚姐，接下来是支付环节。请问尾款资金是……”
“刷卡。”许愿言简意赅，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真皮钱包，抽出一张带有金色磁条的银行储蓄卡。这张卡在当时的社会，本身就是实力和一种新兴支付方式的象征。
李科长点点头：“好的，请稍等。”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内线号码：“张，带poS机过来一下，办理外滩地块的出让金结算。”
等待的几分钟里，办公室的气氛略显凝滞。李科长低头整理着文件，偶尔抬眼打量一下许愿。许愿则气定神闲地看着窗外，似乎在研究对面建筑的风格。
很快，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抱着一台略显笨重的、带着数字按键和打印槽的银联poS机走了进来。机器被心地放在办公桌上，接通电源，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和指示灯闪烁。
“许先生，请您确认一下支付金额：人民币叁仟零壹拾伍万元整。”李科长将一张打印好的付款通知单推到许愿面前，手指在那个数字上点零。
许愿目光扫过，点零头：“无误。”
“好的，请您刷卡并输入密码。”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那张薄薄的银行卡上。许愿的手指稳定而有力，将卡片在poS机的磁条槽中匀速划过。“滴”的一声轻响，读卡成功。然后，他在数字键盘上输入了密码，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疑。按键发出清脆的“嘀嘀”声，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坎上。
龚雪屏住了呼吸，看着那台机器。李科长和年轻工作人员也紧紧盯着poS机的显示屏。
短暂的几秒钟沉默，仿佛被无限拉长。机器内部发出一阵轻微的、类似老式针式打印机工作的“嘎吱”声。紧接着，绿色的指示灯亮起，一张白色的签购单开始缓缓地从打印口吐出。
打印完毕，年轻工作人员心地撕下签购单，看了一眼，然后递给李科长，低声：“科长，交易成功了。”
李科长接过签购单，仔细核对了上面的交易金额、流水号和商户信息，长长地、不易察觉地舒了一口气。他拿起桌上的公章，在签购单的商户联上用力盖下一个鲜红的印章。然后，他又在几份早已准备好的《土地出让金缴纳完毕确认书》、《土地使用权登记申请表》等文件上逐一盖章、签名。
“许先生，恭喜您。”李科长站起身，脸上露出了今最真诚的一个笑容，主动向许愿伸出手，“上海愿雪实业发展有限公司已全额支付外滩x号地块的土地出让金，共计人民币叁仟叁佰柒拾伍万元整。相关手续已办理完毕，这是缴费凭证和受理回执。后续的土地使用权证，会在规定工作日内制作完成并通知您来领取。”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许愿的脸上也露出镰淡的、却是极具分量的笑容：“谢谢李科长，辛苦了。”
“应该的。”李科长收回手，感慨道，“许先生真是大手笔啊！这块地，可是我们上海推行土地批租以来，外滩核心区的第一块公开出让的土地。意义非凡！”
许愿接过龚雪递来的公文包，将那些盖满了红章、象征着法律认可和巨额资本转换的文件，一份份仔细收好。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放进去的不是价值三千万的土地凭证，而只是几份普通的文件。
没有过多的寒暄，许愿和龚雪在李科长的陪同下走出办公室。穿过略显嘈杂的走廊，走出土地管理局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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