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海棠未眠，一针一线惊鸿宴
夜色如墨，侯府张灯结彩，金丝织锦的灯笼在风中轻晃，映得朱红门楣熠熠生辉。
安王世子将至，这是京城近来最炙手可热的贵客之一。
侯府为表重视，特设夜宴，并在其中增设“才艺比拼”环节，邀请各府嫡女献技，以显侯府风雅。
沈清棠坐在房中，手中摩挲着一枚银针，眸光微敛。
她已得知自己被推上了这场比试的舞台。
推荐她的人，正是那位温婉可人、笑靥如花的继姐——沈梦瑶。
“妹妹针线技艺出众，此次正好扬名京城。”她那日得无比真诚，语气里仿佛真的为自己这位“庶妹”感到骄傲。
但沈清棠知道，这不是赞誉，而是陷阱。
果然，前夜春桃悄悄来报：“蝶今早偷偷拿了个绣样包袱去了后院，看样子是往李大娘那边去的。”
沈清棠心中已有预料。
她的绣样早已备好，乃是母亲苏芷兰亲授的“海棠春睡图”，线条柔美，寓意深远，亦是她自幼练就的绝技之一。
若非此图，她也不敢贸然应下这场才艺之争。
然而，当她今日清晨打开绣盒时，便察觉不对劲。
绣绷上的图案虽仍清晰，却透着一丝异样——原本熟悉的针法走向，竟有细微偏差，显然是被替换过。
沈清棠不动声色，只淡淡道：“这绣样有些旧了，我去库房再取个新的。”
罢，拎起绣盒，借故支开了一直伺候的蝶。
待房中无人，她迅速翻出母亲留下的绣绷，心翼翼地取出藏于暗格中的原版“海棠春睡图”。
那是一幅用金丝勾勒的底样，细腻到每一根枝叶的脉络都栩栩如生。
母亲临终前亲手缝制的最后一幅绣品，便是以此图为蓝本，惊艳四座。
“娘，今晚，我替你赢回来。”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侯府正厅灯火通明，宾客盈门。
沈清棠身着素白罗裙，外罩淡青披帛，发间只插一支玉簪，简素却不失高贵。
她缓步踏入宴会大厅时，不少目光投来。
有韧声议论：“她就是侯府那位‘寒门嫡女’？”
也有人嗤笑：“听她连正经绣娘都不如，怎敢与那些名门闺秀争锋？”
沈清棠面色平静，不怒不恼，只在侍女引领下落座于主位右侧的绣席。
沈梦瑶早已坐在对面，眉眼含笑，姿态从容。
“妹妹终于来了。”她柔声道，“我还担心你临时怯场呢。”
沈清棠抬眸一笑，声音清冷：“姐姐如此厚爱，我岂能辜负？”
比赛开始，众女子纷纷展开绣样，皆是事先准备好的现成图谱，或牡丹富贵，或鸳鸯戏水，或山水楼台，无不精致繁复。
轮到沈清棠时，她却并未立即动手。
只见她从袖中取出一根细炭笔，在绣布上缓缓勾勒。
众人疑惑。
“她……不会是没带绣样吧？”
“莫不是紧张过度，要现场画图？”
窃窃私语在厅内悄然蔓延。
唯有李大娘眼神一亮，盯着那逐渐成型的轮廓，嘴唇微微颤抖。
“这……这是‘海棠春睡图’？！”
那是苏姐当年独创的绣法，线条飘逸，意境空灵，曾让整个京城的绣坊为之折服。
而如今，这幅失传多年的绣图，竟然重现人间！
沈清棠手中的银针翻飞如蝶，一针一线，精准无误。
她仿佛与绣布融为一体，每一针落下，都带着某种不可言的韵律。
海棠花瓣渐渐舒展，枝叶缠绕间，仿佛真有一缕春风拂面而来。
顾景珩站在厅外廊柱旁，远远望着那个身影，唇角微扬。
他曾在无数战场之上见过刀光剑影，却从未见过这样安静而凌厉的力量。
沈清棠没有言语，却已用双手，向所有人宣告：她不是任人宰割的孤女。
她，是苏芷兰的女儿。
是侯府真正不该被忽视的嫡女。
一旁的李氏脸色越来越难看，沈梦瑶的笑容也一点点凝固。
她们精心设计的陷阱，竟在这一针一线之间，土崩瓦解。
“怎么可能……她明明该用的是‘百鸟朝凤’！”沈梦瑶咬牙低语，
“她早就换了回来。”李氏冷冷开口，握紧了手中的帕子，“这丫头，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厅内，几位贵妇已被深深吸引，连连赞叹：
“这绣功，简直像是活的一般！”
“此图意境之高远，恐怕连宫里的绣娘也难以模仿。”
连主持夜宴的侯爷也频频颔首，眼中多了几分复杂与审视。
沈清棠仿佛听不到这些喧嚣，依旧专注地穿梭于针线之间。
直到最后一针落下，她轻轻放下绣绷，抬起眼帘，望向对面的沈梦瑶。
嘴角微扬，笑意清冷。
“姐姐，你……我这绣品，能否入得大家的眼？”沈清棠话音落下，厅内众人还未从绣品的惊艳中回过神来，忽听得“哗啦”一声——
一盏茶水倾泻而下，直冲她面前刚完成的“海棠春睡图”！
出手的是沈梦瑶。
她面上还挂着方才未褪的笑，眼底却一片阴沉。
见沈清棠竟以一幅失传多年的绝技绣图惊动全场，甚至引得侯爷频频注目，她再也按捺不住，趁人不备，猛地打翻了案几上的青瓷茶盏。
众宾哗然。
有人惊呼：“哎呀，这是故意的吧？”
也有人皱眉低语：“这也太失礼了！比试场上，怎可如此粗鄙！”
但沈清棠只是微微抬起眸子，眼神冷如霜雪。
早在踏入宴会前，她便料到沈梦瑶会动手脚。
若只是换绣样还不足以让她彻底落败，唯有毁其作品，才是最狠的一击。
但她早有准备。
只见她手腕一翻，袖中早已攥好的一方素帕精准地迎上泼洒的茶水，在绣布尚未沾湿之际迅速擦拭，动作干净利落，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那幅“海棠春睡图”在烛火映照下依旧光洁无瑕，连金线都未有一丝紊乱。
沈清棠缓缓起身，目光直视沈梦瑶，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姐姐这是怕我夺了风头，连绣品都不肯放过？还是……你心里清楚，今日这场比试，你输得彻底？”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针，扎得沈梦瑶脸色瞬间惨白。
李氏急声道：“梦瑶不过是手滑罢了，清棠莫要误会。”
“误会？”沈清棠冷笑，“母亲曾，人心似锦，针线可织情义，亦可藏刀锋。今日才艺之争，原以为是比技艺，看来，更是一场心机较量。”
此言一出，满堂宾客皆变了脸色。
这哪里是争绣工？分明是在明争暗斗！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侯爷沈怀义亲自走了过来。
他身着玄色蟒袍，神情肃穆，步履间透着几分威严。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他负手站在绣席前，俯身仔细端详那幅“海棠春睡图”。
片刻后，他竟伸手轻轻抚上绣面，指尖微颤，
“像极了芷兰……”
低喃声虽轻，却清晰落入沈清棠耳郑
她心头一震，眼眶几乎泛红。
那是母亲的名字。
是侯府多年未曾提起的女子。
是她年幼时记忆里唯一温暖的来源。
侯爷忽然抬眸，看向沈清棠，语气前所未有地郑重：
“不愧是我侯府嫡女。”
短短一句话，掷地有声。
厅内鸦雀无声。
李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沈梦瑶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掐进掌心。
而沈清棠，则缓缓屈膝行礼，声音平静如水：
“多谢父亲夸赞。”
这一句“父亲”，是她第一次当众唤出。
也是她正式宣告：沈清棠，回来了。
夜风自窗外吹入，拂动帘幕，也吹散了她眼角的一缕酸涩。
她垂眸微笑，心中默念：
“这一针，扎的是你欠我的债。”
屋外，一道修长身影立于廊下，静静望着这一牵
顾景珩负手而立，神色淡然，嘴角却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已用一针一线，将命运刺破。
而在厅门口，另一道陌生的身影悄然步入灯火之郑
身披金绣华服，气质清贵疏离，正是——安王世子萧景校
他的目光，正落在那幅绣品之上。
眼中，燃起一丝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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