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收音机在广交会筹备处引发的涟漪尚未扩散，那份关于外商异常兴趣的警示报告被张彬暂时归档，交由相关部门跟进处理。民用航船已然启航，风浪与窥探是必经的考验，此刻他必须将主要精力拉回决定未来制空权的核心战场——“白帝”空战机。
在第七研究所深处那间高度保密的“白帝”项目专用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影子”带领的飞控组和几位从计算机所借调来的专家，正面对着几乎令人绝望的数据壁垒。巨大的黑板上写满了复杂的偏微分方程和非线性控制模型，这些都是描述“白帝”那无垂尾、靠矢量推力与飞控耦合的激进气动布局，在不同空域、不同速度下动态特性的数学语言。
“又卡住了。”“影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指着示波器上一条剧烈抖动的曲线，那是模拟“白帝”在进行高速急转机动时，飞控系统试图解算姿态调整指令的输出结果。“计算延迟超过临界值，系统响应发散。这还只是单一自由度下的简化模型。”
旁边，一台经过最大限度优化的“星火”改进型计算机正全负荷运转，散热风扇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而另一侧，一台老式的模拟计算机面板上，密密麻麻的运算放大器指示灯也在疯狂闪烁。两者的算力叠加，在面对“白帝”那高达数百万变量、需要实时求解的流体-结构-控制耦合方程组时，依旧显得杯水车薪。角落里，几位老研究员还在徒劳地拨弄着算盘，进行着一些基础参数的校验，他们的存在，更像是对这个计算困境的一种无声讽刺。纸带打孔员机械地工作着，将一段段无法实时处理的数据输出保存，留待日后……或许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分析。
“我们现有的计算能力，已经触摸到了花板。”计算机所的专家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无论是‘星火’的串行架构，还是模拟计算机的并行但精度有限的特点，都无法满足‘白帝’飞控的实时解算需求。这不是优化代码或者增加处理器数量能解决的问题，这是架构和原理的局限。”
张彬沉默地听着，目光扫过黑板、机器和那些疲惫而焦灼的面孔。他知道这一迟早会来，只是没料到在气动模拟和基础飞控验证阶段，瓶颈就如此尖锐地凸显出来。脑海中，【数值计算方法基础】、【理论空气动力学】以及来自“白帝”概念设计的知识在碰撞。现有的通用计算机道路走到头了，必须开辟新的路径。
他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在密密麻麻的公式旁边，画下了一个全新的结构框图——多个简单的计算核心通过高速互联总线并列排布，每个核心负责处理整个计算任务中的一个子集。
“我们需要一种全新的计算架构，”张彬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清晰而肯定，“基于我们目前能实现的最高水平的集成电路，设计专用的并行计算阵粒它不追求通用性，只专注于解决‘白帝’飞控和气动模拟中这类特定的、大规模、高并发的数值计算问题。我提议，这个项目代号——‘河图’。”
“‘河图’？”一位半导体专家下意识地重复，眼神中既有震惊也有兴奋，“并行计算阵镰…这意味着我们需要设计专用的处理芯片，需要远超现在的集成电路集成度，需要解决多核心之间的数据同步和通信延迟……这其中的任何一项，都是巨大的挑战！而且，这需要投入的资金，恐怕是个文数字！”
很快，一次关于“河图”项目的紧急论证会召开。与会者除了“白帝”和计算机领域的专家，还有计委和国防科工委的相关领导。会议上，张彬详细阐述了“河图”的设计理念、技术路径以及其对“白帝”项目的决定性意义。
然而，质疑声随之而来。一位资深的、曾参与过早期大型计算机研制的老顾问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张彬同志，你的构想很超前。但是，我们现有的半导体工艺，能否支撑如此复杂的专用芯片制造？这其中的风险有多大？而且，在‘南门’体系已经占据巨额预算的情况下，再启动一个投入可能同样巨大、且技术风险极高的‘河图’项目，是否过于激进？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先在现有计算框架内，寻找一些近似算法或者简化模型……”
支持与反对的声音在会议室里交织，争论的焦点集中在技术可行性、巨额投入与风险，以及是否值得为“白帝”项目投入如此巨大的额外资源上。会议陷入了僵持。
张彬静静地听着所有的质疑和争论，直到各方声音暂歇，所有饶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他身上。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我理解各位的担忧。技术有风险，投入很巨大。”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磐石落入水面，“但是，我想请大家明确一点：‘河图’不是‘白帝’项目的锦上添花，而是它的‘生存前提’。”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含义充分沉淀，然后掷地有声地抛出最后的结论：
“如果没赢河图’提供的算力，‘白帝’的飞控系统将永远停留在纸面模拟，无法进行有效验证和迭代。其直接后果就是——‘白帝’空战机的首飞时间，至少推迟五年。”
“五年……”
这两个字如同一声惊雷，在寂静的会议室里炸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持反对意见的老顾问张大了嘴，计委领导的笔尖在纸上顿住，就连最支持张彬的钱所长，瞳孔也骤然收缩。
五年的延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战略窗口期的可能错失，意味着技术代差的可能拉大，意味着在未来的空角逐中可能陷入被动！
算力危机，在这一刻，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显露出了它狰狞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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