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到此为止”，不仅仅是隆盛集团的事情到此为止，也意味着他江渊的政治生涯，到此为止了。
没有明确的处分，没有公开的批评，但这种无声的放弃，比任何形式的审查都让他感到绝望，他多年的经营，无数的谋划，对更高位置的渴望，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泡影。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耸动，没有哭声，但那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能体现他此刻内心的崩塌，他想起了与郑开叶的几次明争暗斗，想起了自己暗中推动的那些针对郑开叶的手段，想起了柳国成那张嚣张而又愚蠢的脸……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下手，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一种死灰般的沉寂和难以言喻的疲惫，他按下了呼叫铃。
秘书推门进来，敏锐地察觉到省长身上的气息与往常不同，那是一种……失去了所有锐气和希望的颓唐。
“通知下去，”江渊的声音沙哑而平静，“下午的调研活动取消，另外，把今年全省经济工作会议的报告草案拿给我，我再……看看。”
秘书愣了一下，连忙应道：“是，省长。”
看着秘书离开的背影，江渊的目光投向窗外中原省城的景象，这里，曾是他施展抱负的舞台，如今，却成了他政治生涯的终点站，他知道，从今往后，他所能做的，就是如那位老领导所，然后，在不久的将来，默默隐退。
就在花国政坛因郑开叶掀起的反腐风暴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之际，在首都国家集成电路创新中心那充斥着精密仪器嗡鸣与化学试剂淡淡气味的实验室里，闵盈盈的生活却仿佛处于另一个相对平静的维度。
当然，这平静只是表象，哥哥郑开叶身处漩涡中心，她不可能不担心，自己能做的，就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挚爱的芯片研发事业中，用实实在在的科研成果来回应哥哥的期望，也为这个国家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她与顾北辰的关系，在过去一年多里，如同经过精密控制的化学实验，缓慢而稳定地发生着反应，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没有戏剧化的冲突，有的只是在无数个共同加班、技术攻关的深夜里，那份愈发默契的眼神交流，在食堂偶然同桌吃饭时，自然而然的关于行业动态和生活琐碎的闲聊；在她因为某个实验瓶颈而眉头紧锁时，他默默递过来的一杯温度刚好的咖啡，或是一句切中要害的技术建议。
顾北辰此人，一如他的专业领域——硬件架构，逻辑清晰，稳定可靠，情绪内敛，他从不过分热情，也从不逾越同事的界限，但他的关心和欣赏，却如同他设计的电路信号，精准而持续地传递过来，他欣赏闵盈盈在技术上的敏锐与执着，也心疼她偶尔流露出的、被深深隐藏的脆弱与疲惫，他知道她心里装着事，但他从不主动探询，只是用自己沉稳的存在，为她提供着一方可以暂时喘息的空间。
江渊政治前途断送的消息，如同一个沉闷的休止符，为一段旧日的纠葛画上了句点。虽然公开报道语焉不详，但圈内人都清楚，这与她哥哥郑开叶主导的“烛龙”行动有着直接关联。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个傍晚，闵盈盈独自一人在实验室外的露台上站了很久，望着远处际最后一抹晚霞被夜色吞没。
心中五味杂陈，有对过往那段荒唐“相亲”和随之而来的网络暴力的释然，也有对权力更迭、命运无常的一丝感慨，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那个曾经像阴影一样笼罩在某种程度上与她相关的麻烦人物，终于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她回到实验室时，脸色平静，但眼神似乎比以往更加清亮了一些，顾北辰正在核对一组数据，抬头看到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身上那细微的变化，他没有多问，只是将手边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关于他们合作项目下一个阶段可能遇到的技术难点分析报告递给她，语气如常：“盈盈，看看这个，我觉得第三点的模拟条件可能需要调整。”
闵盈盈接过报告，指尖与他有瞬间的轻微触碰，两人都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分开，她低头看报告，心中却泛起一丝涟漪，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种无需言语的理解，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
时间悄然滑入2028年的深冬，创新中心承担的一个国家级重点攻关项目进入了最关键的集成测试阶段，闵盈盈和顾北辰作为核心骨干，几乎以实验室为家，连续奋战了数个昼夜，终于，在又一个凌晨，当屏幕上跳出所有测试参数均达标的绿色信号时，整个实验室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声。
极度紧张后的松弛，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虚脱，同事们互相道贺着，陆续离开实验室，准备回去好好睡一觉，最后，只剩下闵盈盈和顾北辰还在做最后的数据保存和设备检查。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运行声。闵盈盈靠在实验台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浅笑，顾北辰关掉主控电脑，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
“辛苦了。”他的声音因为熬夜有些沙哑，但目光温和。
“你也是。”闵盈盈接过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感觉让她精神一振。她抬头看着他，灯光下，他眼底有着和她一样的血丝，但眼神依旧专注清明。“这次要不是你最后调整了那个耦合参数，我们可能还要折腾好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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