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殿下…”徐达的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打得好…临阵决断，破敌锋芒…老臣，看见了…”
朱棣紧紧抓住徐达冰冷的手，虎目含泪，这个在万军之中冲锋陷阵也面不改色的燕王，此刻声音哽咽：“老将军，撑住！我带你回关！”
徐达缓缓摇头，用尽力气反握住朱棣的手，那力道竟出奇的大：“不…不必了…老臣的路，到头了…”他目光投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片他们誓死守护的锦绣河山，“陛下…陛下托付给…殿下了…”
他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枚沾染了温热鲜血的青铜虎符，塞到朱棣手中：“北疆…交给…殿下…秦人火器…犀利…然装填…缓慢…阵镰呆板…可…扰而破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涣散，但依旧死死盯着朱棣，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吐出了他毕生用兵的精髓：“记住…火器虽利…终是死物…用兵之妙…存乎…一心…”
话音未落，那支撑着他屹立不倒的气力骤然消散，紧握着朱棣的手也无力地滑落。
大明魏国公，中山王徐达，陨！
“魏国公——！”
一线峡谷内，残余的明军将士，无论伤重与否，尽皆跪倒，悲声震！这位贯穿洪武朝，北逐蒙元，南定下的军神，没有死在开国靖难的战场上，却倒在了同为华夏苗裔，却不得不生死相搏的帝朝争霸路上。
朱棣跪在徐达的遗体前，额头抵着冰冷泥泞的地面，双肩剧烈地颤抖着。良久，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已无泪痕，只剩下冰封般的杀意和决绝。他举起那枚染血的虎符，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
“众将听令！”
“末将在！”张玉、朱能等将领嘶声应和，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即日起，居庸关实行军管！所有壮丁，悉数编入行伍！老弱妇孺，即刻南迁！一粒粮食，一片铁料，都不准留给秦虏！”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张悲愤的面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本王在此，对立誓！必以王贲、蒙毅之首，筑京观于关前，祭奠魏国公在之灵！此仇不报，我朱棣，誓不为人！”
是夜，居庸关内，白幡招展，全军缟素。
帅府灵堂，徐达的棺椁停放在正郑朱棣摒退左右，独自一人跪坐在灵前。他没有哭泣，只是默默烧着纸钱，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明暗不定。
他拿出徐达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本染血的笔记，就着烛火，一页一页仔细翻看。上面是徐达毕生征战的心得，对山川地势的利用，对敌我兵种的剖析，对人心士气的把握，精妙绝伦。翻到最后一页，墨迹尚新，显然是近期所写，详细记录了与秦军雷火营接战后观察到的细节：
“…秦弩虽劲，然雷火营新式火铳，声若雷霆，弹如泼雨，破甲摧锋，威力远胜弓弩…然，其弊有三：一曰装填繁复，两轮齐射间隔颇长；二曰仰射不便，惧居高临下之敌；三曰阵列依赖，近身搏杀则威能尽失…若遇之，当选死士近身搅乱其阵，或以火箭火牛惊其马、燃其药，不可正面硬撼…”
朱棣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几行字，脑海中飞速推演。突然，他眼中精光一闪，猛地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
“来人！击鼓！升帐！”
咚咚咚——急促的聚将鼓声打破了居庸关死寂的夜。
不过半炷香功夫，所有将领齐聚帅帐，人人缟素，面色肃杀。
朱棣站在沙盘前，手中长鞭点向居庸关外一处形如口袋的峡谷：“看这里，落雁峡！”
众将目光汇聚。落雁峡，入口狭窄，腹地宽阔，两侧山岭陡峭，林木茂密。
“王贲新胜一阵，又仗着火器之利，必然骄狂！”朱棣声音冷冽，“他若来攻，必求速战，以扬秦威！”
张玉若有所悟：“殿下的意思是…诱敌深入，在落雁峡设伏？”
“不错！”朱棣长鞭重重点在峡谷腹部，“他不是倚仗火铳齐射吗？我们就让他射！传令，多扎草人，覆以我军衣甲，置于峡口显眼处。再选敢死之士，携旌旗鼓噪，伴作疑兵。”
他看向负责器械的将领：“收集关内所有火油、硝石、引火之物，制成火箭、火雷。待秦军雷火营大部进入峡谷，两侧山岭，万箭齐发，我要这落雁峡，变成炼狱火海！”
朱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着凶光：“妙啊！火起则阵乱，他们的火铳就成了烧火棍！”
“正是！”朱棣冷笑，“火起之时，张玉领左翼，朱能领右翼，率所有骑兵，自峡谷两端夹击！不要俘虏，不要首级，本王只要一样东西——秦军雷火营，片甲不留！”
“末将遵令！”众将轰然应诺，杀气盈霄。
计划已定，整个居庸关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起来。百姓在军士协助下连夜南撤，而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男丁都被编入队伍，分发武器，哪怕是锈蚀的腰刀、削尖的竹枪。工匠们赶制火箭，军士们挖掘陷坑，布置绊索，砍伐林木堵塞道…每一个细节，朱棣都亲自过问，反复推敲。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却毫无倦意，只有为徐达复仇和守住大明北疆的熊熊烈焰在燃烧。
三日后，清晨。
沉闷的战鼓声自北方传来，地平线上，黑色的秦军旗帜如同乌云般压下。王贲果然亲率大军，兵临关下。大军最前方，是三个方阵，足足五千饶雷火营，黝黑的铳口在朝阳下泛着冷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蒙毅策马出阵，来到关墙一箭之地，扬刀大喝：“朱棣儿！可敢出关一战？若再做缩头乌龟，待我大军破关，鸡犬不留！”
关墙上，朱棣身披重甲，看着下方耀武扬威的蒙毅和那令人心悸的雷火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开门。”
吱呀呀——沉重的关门缓缓打开。
王贲骑在战马上，看着洞开的关门和门后严阵以待的明军，眉头微皱。朱棣竟真敢出战？事出反常必有妖。
然而，不等他细想，出关的明军并未结阵向前，反而在稍作接触后，迅速向着落雁峡方向“败退”，队形显得有些“慌乱”，甚至连旗帜都丢弃了不少。
蒙毅见状大喜：“将军！明军胆寒矣！末将请命追击！”
王贲眯着眼，看着明军退入峡谷，沉吟片刻。他生性谨慎，但徐达新丧，明军士气低落是事实，加之己方有雷火营这等利器…巨大的诱惑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在他心中交织。
“传令，前军谨慎追击，雷火营居中策应，后军守住峡口。”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进取，但保留了余地。
秦军开始缓缓进入落雁峡。峡谷幽深，两侧山岭寂静得有些可怕。
帅旗之下，王贲仔细观察着地形，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停止前进！”他突然下令。
然而，就在命令传出的瞬间，异变陡生！
两侧山岭之上，突然竖起无数明军旗帜，战鼓擂响，杀声震！无数火箭如同飞蝗般，带着凄厉的呼啸声，从陡坡上倾泻而下！
这些火箭并非直射秦军，而是大部分射向了峡谷中干燥的灌木丛和早已被明军悄悄洒下火油的区域！
轰！熊熊烈焰瞬间爆燃，并以惊饶速度蔓延开来！峡谷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浓烟滚滚，烈火燎原！
“不好！中计了！雷火营后撤！快后撤！”王贲脸色剧变，嘶声怒吼。
但已经晚了。火势不仅吞噬了峡谷，更引燃了雷火营士兵随身携带的火药壶！
砰砰砰——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在秦军队列中响起，惨叫声此起彼伏。训练有素的雷火营士兵阵型大乱，战马受惊，四处狂奔践踏。
“杀！”
就在这混乱到了极点的时刻，峡谷两端，如同鬼门关打开，张玉、朱能各率精锐骑兵，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秦军的胸膛！
“为了魏国公！杀尽秦虏！”朱棣一马当先，手持马槊，如同战神降！他根本不与普通秦兵纠缠，目标明确，直插那陷入火海与混乱的雷火营！
复仇的火焰在每一个明军将士眼中燃烧。他们跟在朱棣身后，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撞入敌阵。刀光闪烁，血肉横飞！没有了整齐的阵列，失去了火铳的威慑，雷火营的秦兵在近身搏杀中，完全不是这些复仇心切的明军精锐的对手。
这是一场屠杀！一场针对特定兵种的灭绝性打击！
朱棣的马槊每一次挥出，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挑飞一名雷火营军官。张玉铁枪如龙，专刺咽喉。朱能虽然左臂带伤，仅凭右手单刀，依旧砍翻数人！
王贲在亲兵拼死护卫下，且战且退，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打造的雷火营在火海与刀锋下成片倒下，心都在滴血！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在乱军中冲杀的朱棣身影，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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