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危机虽然暂时平息，但那份被顾晏舟深埋心底的疑问，如同潜流，在看似平静的日常下暗自涌动。苏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偶尔投来的、带着探究与深思的目光，尽管那目光总是转瞬即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他不再追问网络危机的事，甚至在她旁敲侧击地问起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仿佛那只是一场寻常的商业风波。但他越是这样平静，苏晚心中的不安就越发清晰。
他知道了。或者，至少是怀疑了。
那种被他无声审视、却又被温柔包容的感觉，比直接的质问更让她备受煎熬。她像是一个怀揣着巨大秘密的孩子，在大人了然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同时，顾晏舟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在危机中与她隔空配合的默契，以及事后这份沉甸甸的、等待她主动开口的沉默，都像暖流，一点点融化着她心中因过往而筑起的冰墙。
她不能再隐瞒了。隐瞒是对这份信任的玷污，也是对彼此关系的损耗。
这晚上，顾晏舟难得没有应酬，两人在家中用了顿安静的晚餐。饭后，苏晚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书房或者画图，而是泡了两杯安神的花茶，督客厅的沙发上。
“晏舟，”她轻声开口，声音在静谧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聊聊吧。”
顾晏舟放下手中的财经杂志，抬眸看她，眼神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他接过茶杯，温热的白气氤氲了他深邃的眼眸。“好。”
苏晚深吸一口气，双手捧着微烫的茶杯，仿佛要从那热度中汲取勇气。她没有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杯中起伏的花瓣上，开始了她的讲述。
“我……除了是苏晚，是设计师，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或者，曾经是。”
“在认识你之前，在创立‘Su’品牌之前……我是‘零’。”
她出了那个名字。那个曾经在国际网络安全界和某些隐秘圈层里，令人闻之色变的名字。
顾晏舟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专注。
“我父母都是顶尖的计算机科学家，在我很的时候，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悲伤，“我被寄养在亲戚家，性格孤僻，唯一的伙伴就是电脑。也许是遗传，我在这方面……有些赋。”
“十几岁的时候，我无意间闯入了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发现了一些……黑暗的东西。数据贩卖、隐私窥探、甚至更肮脏的交易。”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又看到了那些不堪的画面，“那时候年轻气盛，觉得自己像个侠客，用‘零’这个代号，开始在网上‘多管闲事’。”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我攻击过跨国诈骗集团的数据中心，曝光过某些巨头企业污染环境的内部报告，也……从一些情报机构的数据库中，‘借’走过一些他们认为无关紧要、但对某些受害者至关重要的信息。”
“那时候，‘零’这个名字，在某些人眼里是英雄，在另一些人眼里，是必须清除的病毒。”她抬起头，看向顾晏舟，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光芒，“我经历过最顶级的追捕，在网络的迷宫里和世界上最厉害的一群人捉迷藏。那几年，我活得像个幽灵，没有真实身份，没有固定居所，只有一堆随时可以抛弃的虚拟Id和一台从不离身的电脑。”
顾晏舟静静地听着，想象着那个年轻的、孤独的、在虚拟世界里仗剑走涯的苏晚，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
“后来……我累了。”苏晚的声音低了下去，“不是怕了，是厌倦了那种永远躲在阴影里的生活。我发现自己对色彩、对线条、对创造美的东西，有着更深的渴望。我想活在阳光下。”
“所以，‘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我抹去了几乎所有痕迹，开始用父母留下的一点积蓄，去学设计，去接触正常的世界。直到……遇见你。”
她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着顾晏舟的眼睛：“‘星耀’那次，我没办法袖手旁观。我知道暴露的风险，但我更怕你……和顾氏受到伤害。所以我……”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下去。但顾晏舟已经明白了。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规律地响着。
苏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预想过他的各种反应——震惊、愤怒、质疑，甚至……恐惧。她等待着审判的到来。
然而，顾晏舟只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伸出手，不是质问，不是推开，而是轻轻地、坚定地握住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那些年，”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只有深不见底的心疼，“很辛苦吧？”
没有质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没有震惊“你竟然是黑客”，更没有恐惧“你会不会对顾氏不利”。他问的是——“很辛苦吧？”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晚心中那道最坚固的闸门。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眼眶猛地一热，视线迅速模糊起来。
她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哽咽着，重重地点零头。
顾晏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强忍泪水的模样，心中那片因猜测而掀起的波澜彻底平息，只剩下满溢的怜惜。他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让她的脸颊贴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
“都过去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现在是苏晚，是我的妻子，是才华横溢的设计师。这就够了。”
他低下头，唇瓣轻轻印在她的发顶，许下了最郑重的承诺：
“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但你的现在和未来，由我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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