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奏章还不够。”陆铮看向韩千山,“千山,你那边要动起来。
第一,让我们在朝中的关系,尤其是与李标首辅、王洽兵部堂官等能上话的,暗中陈利害,强调边防重于一牵
第二,将沈万金暗中通敌的证据,选择一些不那么敏感但足以引起震动的,通过可靠渠道,巧妙地泄露给王承恩,让他知道,是谁在真正地损害大明的利益!
但要做得干净,绝不能让人查到是我们所为。”
陆铮思虑片刻,语气转冷:“第三,对我们内部的盐商和灶户(盐工)放出风声,就朝廷新令可能会大幅压低盐价,损害他们的利益。
记住,只是放风,我们不出面组织,但要引导他们的恐慌和不满情绪。”
韩千山立刻领会:“伯爷的意思是……借力打力?让盐商和灶户自己去闹出点动静,给朝廷和那位新提举施加压力?”
“不错。”陆铮点头,“民怨沸腾,有时候比千言万语的奏章更有用。但要把握好度,不能真的酿成民变,那会授人以柄。
要让朝廷觉得,川陕盐政牵一发而动全身,强行推行,得不偿失。”
陆铮深吸一口气,总结道:“同时,我们之前布置的后手要加速。川陕商帮的组建要立刻推动,整合资源,共度时艰。
川北陕南的桑麻种植要大力鼓励,格物学堂的技术支持要跟上。
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即便盐路被阻,我们也有其他的生财之道,不会坐以待毙!”
“是!”史可法与韩千山齐声应道,精神都为之一振。陆铮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运用政治智慧,在看似不利的棋局中,寻找反制的缝隙,将经济问题转化为政治和边防问题,利用规则来对抗规则。
几后,当那位新任的盐课提举趾高气扬地抵达汉中,准备接收权力时,他面对的不仅是陆铮表面客气却暗含机锋的接待。
还有来自京城隐约传来的重新审视此事的风声,以及川陕盐商灶户之间弥漫的、对即将到来的“压价”的强烈不安和私下串联。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盐引之争的序幕下,悄然进入了更复杂的阶段。
陆铮的破局之刃,已然出鞘,只是这一次,刀锋所向,是规则、人心与利益的无形战场。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后续来自朝廷和江南的反制可能会更加猛烈,但他已做好了见招拆闸步步为营的准备。
这盘大棋,他必须下下去,而且要下赢。
……
几日后,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临汉郑
细碎的雪沫子被寒风卷着,扑打在总督府书房的窗棂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
炭盆里的火明明燃得正旺,却似乎驱不散那股从心底渗出的寒意。
陆铮独自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两份刚刚送达的文书。
一份是朝廷的正式邸报,明确驳回了川陕总督府关于“盐引会同签发”的请求,严令“新盐政即刻推行,不得以任何理由延误,以防壅弊”,措辞严厉,不留丝毫转圜余地。
另一份,则是林汝元从扬州发来的绝密急报,字迹潦草,几乎力透纸背:
“……沈万金已掌控新任提举,第一批盐引只签发了往年三成数量,且指定销往陕甘偏远之地,运距倍增,成本陡增,盐价已被压至盈亏线以下!
川内各大盐场灶户闻讯,已有骚动迹象,恐生变乱!商帮初建,资金捉襟见肘,难以维系……卑职无能,局面已近失控……”
完了。
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猝不及防地刺入陆铮的脑海。
他几乎能想象到,盐场停工,灶户失业,盐商破产,军饷短缺……过去数月呕心沥血稳定下来的川陕局面,可能因为这一纸政令而瞬间崩塌。
皇帝的态度如此强硬,显然已完全倒向了主张收紧权力的朝臣一方,或者,对他的猜忌已压过了对边防的考量。
沈万金的金钱攻势和朝中的舆论压力,形成了合力,将他逼入了墙角。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交织着涌上心头。他为这个朝廷,为这个下,浴血奋战,殚精竭虑,换来的不是信任与支持,而是步步紧逼的猜忌和釜底抽薪的打击!
这大明,当真已腐朽至此,容不下一个真心做事的人吗?
陆铮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想要不管不顾、掀桌而起的暴戾冲动在血管里奔涌。
或许……或许史可法、孙应元他们私下里隐晦提及的“非常之路”,才是唯一的生路?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诱惑着他。以他如今在川陕的根基和军力,若真要走那一步,并非没有可能……
“爹爹?”一个带着睡意的、软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陆铮猛地回神,循声望去。只见陆安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光着脚丫,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门口,显然是被噩梦惊醒,循着光亮来找他。
家伙被父亲脸上尚未完全敛去的戾气吓了一跳,怯生生地不敢上前。
看到儿子那纯净而带着恐惧的眼神,陆铮心中的暴戾如同被一盆雪水浇下,瞬间熄灭。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脸上挤出尽可能温和的笑容,起身快步走过去,将儿子冰凉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
“安儿怎么醒了?做噩梦了?”他用下巴轻轻蹭着儿子的头顶,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嗯……梦见好多坏人……追安儿……”陆安搂住父亲的脖子,脸埋在他颈窝,寻求着安全福
“不怕,爹爹在。”陆铮轻拍着儿子的背,目光却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和飞舞的雪花。
怀中的温暖和依赖,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也像是最坚固的铠甲,将他那些危险的念头牢牢锁住。
他不能退,更不能乱。他若倒了,乱了,这怀中的温暖,这川陕千千万万个家庭,又将置身于何地?
苏婉清也被惊动,披着外衣赶来,看到父子俩的情形,心中了然。她从陆铮怀中接过陆安,柔声道:“安儿乖,娘亲带你回去睡。爹爹还有要紧事。”
她看向陆铮,目光清澈而坚定,没有询问,只有全然的信任与支持,“无论多难,总会过去的。”
陆铮看着妻儿消失在门廊的阴影里,独自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冰冷的空气让他彻底冷静下来。
他回到书案前,将那份几乎让他失控的急报凑到烛火前,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那些令人绝望的字句。
不能硬抗,也不能坐以待保皇帝和朝臣们要的是顺从和削弱,沈万金要的是他陆铮的垮台。
他偏不让他们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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