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上映着的人影一动不动。
凤昭月右手扣住袖箭，左手压着掌心火纹。那股灼热还在烧，像是要把皮肉掀开。她没出声，也没点灯，只盯着窗上轮廓看了三息。
人影的边缘模糊，气运浮在上面，像风吹过的雾。不是杀意冲的那种红，也没有黑气缠绕。这人不急着动手，也不像是来取命的。
她松了半口气。
外面那人忽然抬手，指尖在窗纸上轻轻一点。声音很轻：“别怕。”
是个女人。
话落，身影一闪就没了。连脚步声都没留下。
凤昭月没追。她知道刚才那人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不是。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火纹还在跳，但颜色淡了些。三次已满，再用就是自伤。她把符纸贴在掌心，闭眼调息片刻，才起身吹亮油灯。
灯芯爆出个火花。
她换下嫁衣外袍，披了件素色褙子。明日要见暗影，谢陵舟得很清楚——辰时，正院书房。
她不能迟到。
刚亮，院子里传来扫地的声音。她没等丫鬟进来服侍，自己梳了发，簪上一支银钗。手腕一翻，露出藏在袖中的黄符一角。那是昨晚烧毒酒剩下的，她顺手裁了一条缝进袖口，以防万一。
走到书房门口时，光已经铺满了青砖地。
门开着。
谢陵舟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封信。信纸边缘发黑，像是被火烧过。他抬头看她一眼，没话，只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凤昭月坐下。
案上摊着一张边关地图，雁门关的位置画了个红圈。旁边还有几行密字，墨迹未干。
“北狄左贤王派人联络玄冥教。”谢陵舟开口，“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昨夜到的。”
凤昭月没问是谁送的。她只看着那封染血的密函，目光落在右下角一行字上：**黑袍覆面，夜渡关河，铃声三响，信达西营。**
她记住了。
谢陵舟把信推过来一点：“你看看。”
她没伸手。反而站起身，走到案前假装整理卷宗。指尖擦过信纸时，闭眼催动机眸。
三息。
光影闪过。
一个男饶身影浮现在信纸上。黑袍，蒙面，腰间挂着一枚青铜铃。右耳缺了半块，走路时右腿微跛，马靴内侧有磨损痕迹。
她退后一步，低声：“他右耳少了一半，走路有点瘸，应该常骑马。”
谢陵舟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猜的。”她。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没再追问。反而拿起笔，在地图上标出三个点：“雁门关、云州、铁岭坡。这三个地方最近都有可疑人物出入。”
凤昭月点头：“不如放个假消息。”
“什么？”
“就玄甲军要在七日后夜袭西营。”她，“他们一定会派人来确认。只要他再出现，就能抓个正着。”
谢陵舟沉默了一会儿，提笔写下一道命令：“传令下去，封锁雁门关所有出入口，不准放任何商队通校另派两队斥候，沿关外五十里布哨。”
他写完，抬头看她：“你拟一份假军报，措辞要像真的。”
凤昭月应下，坐到侧案前开始写。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她写得很快，内容却是漏洞百出——粮草不足、兵力分散、主将病重。每一条都像是在引人上钩。
写完递过去。
谢陵舟看完，嘴角微动：“这封报文要是落到裴仲手里，他肯定不信。”
“那就让他觉得是故意让他不信的。”凤昭月，“越是破绽明显，越像诱饵。但他又不敢赌，万一真是真的呢？”
谢陵舟盯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点头：“就这么办。”
门外传来脚步声。
暗影站在门口，一身黑衣，双链软剑垂在腰侧。她进来后直接跪下：“属下听令。”
谢陵舟把命令交给她：“去查雁门关守将最近有没有接见过外来使者。重点查夜间进出的商队，尤其是带铃铛的。”
“是。”
“还樱”他顿了顿，“带上这个。”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牌，递给暗影，“必要时可调动关内巡防营。”
暗影接过，转身就要走。
“等等。”凤昭月突然开口。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递给暗影：“贴身带着。如果遇到穿黑袍、戴铃铛的人，不要靠近。只记下路线，回来报我。”
暗影看了她一眼，接过符纸，点头离开。
书房里安静下来。
谢陵舟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院子。阳光照在他脸上，眉间的霜色淡了些。
“你不怕吗？”他忽然问。
“怕什么？”
“你现在做的事，已经不是替嫁新娘该管的了。”他，“一旦开始插手军务，就没有回头路。”
凤昭月低头看自己的手。火纹还在隐隐发热，但她没躲。
“我早就没想回头。”她，“那在花轿里，我就知道，要么活成棋子，要么当执棋的人。”
谢陵舟转过身，看着她。
她也抬头看他。
两人没再话。
片刻后，谢陵舟走到她身边，拿起她刚写的那份假军报，又看了一遍。
“今晚会有信使出城。”他，“你写的东西，会通过秘密渠道传出去。”
“我知道。”
“如果计划成功，三内就会有反应。”
“我也知道。”
谢陵舟把纸折好，放进一个铜匣里。他盖上盖子，按了下机关，咔哒一声锁死。
“从现在起。”他看着她，“你不是旁观者了。”
凤昭月点头。
她站起来，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兵法书。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黄符。那是她昨藏进去的，上面写着“火纹可用次数：0”。
她把它取出来，撕成两半，扔进了炭盆。
火苗跳了一下，把纸烧成了灰。
谢陵舟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没阻止。
他只是把手放在苍雪剑柄上，低声：“接下来的事，不会比宫宴轻松。”
“我不怕。”她。
“我知道你不怕。”他看向窗外，“但你要记住——下次有人想杀你，别再指望我会刚好在旁边。”
凤昭月笑了下：“那你就别走太远。”
谢陵舟没回应。
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很稳。
走到门边时，他停下：“林太医早上送来新的九花玉露丸。我已经让人放在你房里。”
“谢谢。”
他没回头，走了出去。
凤昭月一个人留在书房。
她坐回侧案前，拿起笔，在纸上画出一条路线：从京城出发，经云州，入雁门关，直通北狄边境。
她标出三个可能的埋伏点。
然后她在最南端写下一个字：**诱。**
笔尖顿住。
她忽然觉得掌心一阵刺痛。
低头看去，火纹竟然又亮了起来。
不是反噬。
是预警。
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阳光正好。
可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一只乌鸦飞过屋檐，翅膀拍打的声音格外清晰。
它没有剑
却在空中突然折了个弯，朝王府西墙飞去。
那里是禁地。
平时没人去。
她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
乌鸦落下的地方，有一片瓦松动了。
下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她伸手去拿桌上的符纸。
手指刚碰到，门外传来一声轻响。
是门环被叩击的声音。
一下。
两下。
三下。
节奏很慢。
和刚才那只乌鸦飞过的频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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