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龙的翅膀在风中僵住，眉心那点幽光忽明忽暗，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拉扯着。李文的手还按在它的颈侧，能感觉到血脉 beneath 皮肤下剧烈搏动，却不属于他掌控的节奏。
罗盘浮在头顶，星图裂痕已蔓延至中央轴线，西北角那一缕黑气不再隐匿，顺着契约纹路缓缓游走，如同活物探路。
“回来。”他低声喝，气运之力再度注入。
龙躯震了震，前爪在冻土上划出两道深沟，可头颅仍一点点转向冰谷方向。它的眼瞳褪去蓝光，浮起一层灰翳，仿佛有另一个意识正在苏醒。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风雪中跌撞而出。
拄着木杖，披着旧毛氅，脚步踉跄却直冲龙首前方。是李守诚。
老人抬手撑住龙角，整个人几乎贴在冰冷鳞片上，声音嘶哑：“别让它进去！那不是归巢，是引路！”
李文猛地抬头，“叔祖？你怎么来了？”
“我早该的……”李守诚喘着气，脸上霜粒结成细壳，“那夜你决意西迁，我去求巫祝拦你，反被呼衍枭趁机种下咒印。我踏过龙墓边缘，沾了死魂气——如今这龙魂一动，它也醒了。”
风声压得极低，可每一个字都砸进耳膜。
李文瞳孔微缩，立刻催动罗盘扫描。光晕扫过李守诚心口，衣襟下果然浮现出扭曲纹路，漆黑如墨，脉动频率竟与黑气完全一致。
“所以你是源头？”他声音冷了下来。
“不，是钥匙。”老人摇头，“它借我的血唤醒龙墓残念，但也能用我的血断开连接。我这条命……本就不该活到今日。”
他着便抽出腰间短刃，刀锋直指胸口。
李文一闪而至，侧身挡下刀刃，金属撞击声在风中格外刺耳。
“家族需要您坐镇后方。”他盯着老人眼睛，“而且，我不信命格可以随便献祭。”
李守诚苦笑，“你从来不信别人替你扛事。”
“我不是不信。”李文松开手，抬起自己的手腕，指尖在脉门处一划。
鲜血涌出，顺着掌心流下，滴落在龙角纹路上。
刹那间，契约嗡鸣，黑气剧烈翻腾，龙躯猛然一颤，发出一声不似生灵的长啸。那声音不像痛，更像抗拒，又像挣扎。
“你做什么！”李守诚惊喊。
“它是我的龙。”李文咬牙，将更多气运之力灌入血液，“既由我唤醒，就由我稳住。”
血珠顺纹路蔓延，与龙魂共鸣处交织成网。金色光芒自伤口扩散，沿着契约线一路向上，逼得黑气节节后退。可那黑气并不溃散，反而凝聚成丝，反向钻入李文手腕。
一股寒意顺血脉直冲心口。
他闷哼一声，膝盖微弯，却没倒下。
罗盘剧烈震颤，星图开始旋转，裂痕处金光涌动，试图弥合。可龙魂仍在挣扎，双翼张开又收拢，鼻息喷出的不再是白雾，而是夹杂黑丝的浊气。
“还不够……”李文额头渗汗，声音发紧。
李守诚看着那染血的手腕，忽然笑了下，把短刃转了个方向，不是刺心，而是割向自己手臂。
鲜血溅出，洒在冻土上瞬间凝成黑红冰粒。
“老东西的血，也算运朝根基之一。”他往前一步，将伤口贴向龙颈另一侧，“当年我阻你西行，害了多少人饿死路上。这一刀，迟了二十年。”
双血交汇，契约纹路骤然亮起。
黑气发出尖啸，如被灼烧般扭曲收缩。龙眼中的灰翳开始剥落，呼吸渐稳，翅膀缓缓收拢。
李文没阻止他。
他知道，有些债，不止靠力量能还。有些人，宁可用命去填一个错。
金光自契约中心爆发，如涟漪扩散。整片冰谷上方，黑云被撕开一道口子，阳光斜照而下，映得雪地刺眼。
那黑气最后挣扎了一下，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风里。
罗盘上的裂痕缓缓闭合，星图恢复完整。冰龙低吼一声，伏倒在地，鼻息重回均匀，眉心印记重新泛起稳定蓝光。
李文终于松手，手腕上的伤口已被植物精灵悄然缠上藤蔓止血。他退后两步，看着李守诚被随从扶住，衣袖浸透暗红。
“回去后，写一份族史。”他声音沙哑，“从你年轻时起，别漏任何事。”
老茹点头，临走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话，只是握紧了木杖。
风渐渐缓了。
李文站在原地，望着冰谷深处。那里曾埋葬远古龙骸，也曾封存禁忌之术。现在，一切归于寂静。
可他知道，刚才那一瞬，龙魂深处传来的不是愤怒，也不是失控。
是恐惧。
它怕的不是黑气，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像是被唤醒的记忆，又像是未完成的使命。
他抬起手，罗盘静静悬浮，表面光洁如初。
忽然，指尖一跳。
罗盘边缘，一丝极细的裂纹，在无人察觉的角度，悄然浮现。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袖袍垂落遮住裂痕。
远处，赤奴带人清理火线残迹，篝火余烬还在冒烟。百姓陆续开门，孩童在屋前踩出脚印，笑声随风传来。
绿洲活了。
他转身，准备召令返程。
就在这时，冰龙忽然抬起头，望向空。
不是警觉，也不是躁动。
是仰望。
李文顺着它的视线看去。
晴空中无云，可某一点，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像热浪浮动。
下一瞬，一只乌鸦从高空掠过，翅膀拍打声清晰可闻。
它飞得很低，经过龙首上空时，突然掉下一根羽毛。
黑羽旋转着落下，擦过李文肩头，轻轻插进雪地。
他低头看着那根羽毛。
根部缠着一段红线，打了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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