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刚泛起灰白，长安城的鼓楼还未敲响晨钟，盟会大殿的铜门已被缓缓推开。守卫换岗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下回荡，几盏残灯仍在梁角摇曳，映出地上一道道交错的影。
李文站在高台边缘，手中握着一卷尚未收起的星图。昨夜送来的急报他已看过，边境那支可疑队伍仍在古河道迂回前行，行迹与纵火案残留痕迹完全吻合。但他没有再下令追击，也没有召人议事。他知道，真正的战场不在荒野，而在眼前这座大殿。
随着诸侯陆续入席，殿内渐渐有了动静。有韧声议论西市昨夜的骚乱，也有人偷偷打量李文的方向。康使被带走的消息早已传开，但风波并未平息。几位原本保持中立的诸侯交换着眼色，其中一人起身开口：“李公子昨夜处置奸细，手段果决，我等并无异议。可正因如此，更需警惕——若日后气运通道皆由一人执掌，谁来约束其权？”
这话一出，不少茹头附和。
李文没动，只是将手中星图轻轻摊开，置于台前长案之上。图面微光流转，是浑仪投映出的诸格局，九大区域如环带般环绕中央大陆，每一块都标注着资源储量、灵气波动周期与通道承载极限。
“诸位担忧权力集中，我理解。”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至每一角落，“可你们是否想过，若无统一调度，一旦某地遭袭，其余势力能否及时支援？昨夜西市大火，烧的是商贩屋舍，明日若火势蔓延至灵脉枢纽，断的是整条西域命脉，那时再议合作，还来得及吗？”
众人沉默。
他继续道：“这不是吞并，也不是分利，而是补缺。你们看这里——”他指向地图南侧一处干涸盆地，“龟兹缺水，三年两旱，百姓靠吃饭。而敦煌绿洲经植物精灵耕作，年年丰产，余粮足够供养三座城邦。若开放一条稳定通道，龟兹以矿产换粮，岂不两全？”
又有人质疑：“你得好听，可谁能保证这不会变成变相勒索？今日你供我粮，明日抬价逼我臣服？”
李文看了他一眼，平静道：“那就定契约。每一笔交易记录存档于九鼎台，公开可查。若有违约，联盟共讨之。这不是我一家之言，而是制度设计。”
他完，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交给侍从分发下去。那是《跨境协作试点三个月成果简录》，里面详细列出了参与试运行的几个国在粮食供给、商路安全、赋税收入上的实际提升数据。
“鄯善通行商队数量增加四成，税银多收两万石；楼兰虽未正式加入，但通过临时通道换取了五百担精米，解决了春荒问题。”他顿了顿，“这些不是空话，是已经发生的事。”
殿内气氛开始松动。
这时，李守诚缓缓起身。这位族老平日少言寡语，此刻却站到了台前。“我家自三月前试行跨域种田协作，由精灵代耕，人力得以抽调修渠筑坝。上月统计，产量较往年同期高出四成。这不是奇迹，是实打实的增益。”他环视四周，“若诸位仍信不过，不妨先派使者去敦煌看看，亲眼所见，总胜过道听途。”
紧接着，赤奴也走上前来。他身上还带着昨夜巡查的风尘，声音低沉却有力：“我率骑兵巡守玉门关一带，过去每月要应对马贼劫掠七八次，耗费人力物力极多。如今商路畅通，各国共护要道，巡逻成本降了六成。省下来的兵力，已调往北线布防。”
两人先后作证，原本摇摆的诸侯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一位年迈的老诸侯终于开口：“李公子，老夫有一问——若真推行此制，弱国当如何自保？强国若借通道卡我们咽喉，又待如何？”
李文点头：“所以九鼎非为集权，实为制衡。每一鼎镇守一方命脉，互为犄角。比如灵脉鼎归中原监管，粮产鼎由西域主持，商贸鼎交由三国共管。任何一方欲擅动，其余八鼎可联合封锁其权限。”
他扫视全场：“我们不是要瓜分下，是要守住人间。不是让强者更强，是让弱者有路可走。”
话音落下，殿内许久无人言语。
那位最初质疑的诸侯低头翻阅着手中的简册，手指停在鄯善的数据页上。另一位国使者悄悄询问身旁同僚：“你们国内最近是不是也在闹粮荒？”
“是啊，就靠去年存粮撑着……”
“如果真能换到敦煌的粮，哪怕贵些也值。”
正当议论渐起时，一名记录官悄然上前，在李文耳边低语几句。他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对面几位始终未表态的诸侯身上。
这些人从入场起便坐得极近，交谈极少，动作却时常同步。其中一人袖口沾着些许灰烬，像是昨夜去过火场附近。
李文不动声色，继续道：“我知道还有龋心背后另有黑手操纵局势。我可以告诉诸位，昨夜纵火者的衣料残片已被找到，来自北疆织法，而藏匿密信之人也已招认幕后指使者姓名。”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视线缓缓扫过那几人。
“他们想要的，不是谈判破裂，而是彻底摧毁联媚可能性。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我们联手，他们的阴谋就再无立足之地。”
那几人脸色微变，其中一人下意识摸了摸腰间。
李文不再多言，只将星图卷起，交还给侍从。“今日我不求诸位立刻签字画押，只希望各位回去后，认真想想——你们想留给子孙后代一个战火不断的乱世，还是一个彼此支撑的世间？”
他完，转身走下高台。
脚步沉稳，未带一丝张扬，却让整个大殿仿佛随之安静下来。
赤奴迎上前，低声汇报：“玉门方向刚传来消息，那支队伍仍在移动，但速度慢了下来，似乎在等待什么信号。”
李文嗯了一声，目光掠过殿中人群。
有些人已经开始主动讨论条款细节，有人拿出笔墨准备记录要点。李守诚被几位诸侯围住询问试点经验，神情从容。
局势正在转变。
就在此时，一名侍从端着茶盘走近，躬身递上一杯热茶。李文顺手接过，指尖触到杯壁温热的一瞬，忽然察觉杯盖边缘有一圈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人用利器撬动过又重新合上。
他垂眸看着那道痕迹，没有话，也没有放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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