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那道翻转的船板上，湿透的身影刚露出半张脸，李文的脚步便顿住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只是指尖在木剑柄上轻轻一压，随即转身走向主营方向。那人影很快被后续涌来的残筏遮住，再未出现。
回到主营偏帐，他刚坐下，怀中玉简忽然震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从内部敲击。他低头取出，那块通体乳白、刻有细密纹路的玉片正泛起微弱波光，裂痕处渗出一丝极淡的银芒。
这是他早年交给云姬的信物，唯有在空间之力剧烈波动时才会激活。
李文将玉简放在案上，掌心覆下，一缕气运之力缓缓注入。三株藤蔓精灵自袖口滑出，缠绕在玉简边缘，吸收着逸散的能量，帮助稳定讯息流。
片刻后，玉简表面浮现出断续文字：
“……地宫三层，锁链九重……他们用活人祭柱，抽取魂力供养阵眼……我不是目标，是钥匙。”
字迹闪了两下，又断了一瞬，接着继续浮现：
“机阁不在上，也不在人间。它藏在终南山腹，星轨交汇之处。那里有一座倒悬之殿，殿顶嵌着半枚破碎星盘——和你罗盘里的纹路一致。”
李文眼神一凝。
他立刻从怀中取出青铜罗盘，掀开表盖。内层星图静静旋转，其中一道断裂的弧线，确实与描述中的星盘残片完全吻合。
玉简继续显现画面：一片被浓雾笼罩的山岭，中央裂谷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石殿轮廓。殿门上方悬浮着一块铭牌，虽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出“星枢”二字。
“他们在等一场大战。”下一串字浮现得极慢，仿佛传递者耗尽力气，“赤壁之战不是偶然。百万将士赴死，魂魄升腾，化作气运洪流——他们要借这场杀劫，点燃星枢，重启庭秩序。”
李文呼吸微微一顿。
原来如此。
呼衍枭掳走云姬，并非只为破坏他的布局。她是空间赋者，生能感知星门脉动。只要将她置于阵眼之上，就能精准锁定诸气运流向，为机阁提供坐标校准。
而自己一路西迁、种田立国、打通诸界通道，看似自主前行，实则每一步都在被人暗中引导。
这是一场早已布好的局。
玉简最后闪过一行血红字：“别去终南山……至少现在不校他们等着你。”
话音未落，光芒骤灭。
李文收回手，指尖残留着玉简冷却后的凉意。藤蔓精灵也纷纷退回袖中，显得疲惫不堪。
他静坐片刻，目光落在帐角那只未点燃的香炉上。那是于吉留下的，通体漆黑，形如枯枝交错而成。他曾，若遇无法解之谜，可燃“灵引香”，但一次只能用三根，多则反噬。
李文起身，亲自取香。
三根灰白色细香插入炉中，他以指风轻弹，火星跃起，香头缓缓燃起一缕青烟。那烟不往上飘，反而贴着炉壁盘旋而下，像活物般游走一圈后，才徐徐升腾。
帐内空气似乎变得厚重了些。
不到十息，烟雾凝聚成一道人影，披发赤足，面容半明半暗。
“少主寻我？”于吉咧嘴一笑，声音沙哑，“可是得了不该看的东西？”
李文没绕弯子，“你知道机阁在终南山？”
于吉笑容微滞，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轻叹：“那不是山，是坟。埋着上古庭的尸骨。”
“谁建的坟？”
“活人建的。”他摇头，“也是死人建的。你是谁？”
“机子。”李文盯着他，“他是想用大战气运重启庭？”
于吉不答，只缓缓抬起手，指向北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赤壁？为什么曹操连船，周瑜借风，诸葛亮布星旗？这些事，听着像计谋，其实更像是仪式步骤。”
李文心头一沉。
“星枢需要七种气运共鸣。”于吉低声道，“帝王之怒、将士之死、谋士之算、百姓之怨、地之变、火水相冲、还迎…一个能打开通道的人。”
他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文一眼。
“你就是最后一个环节。”
帐内一时寂静。
香火仍在燃烧，但烟雾已开始扭曲，像是被某种力量拉扯。
“那你呢？”李文突然问，“你当年也在机阁待过，是不是？”
于吉笑了，这次笑得有些苦，“我在那儿扫了三十年地。扫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那你为何帮我？”
“因为你没想当神。”于吉直视着他，“你想种地，想让人吃饱饭。这种人，百年难得一见。机阁容不下你，但……我愿意赌一把。”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开始淡化。
“记住，终南山不能硬闯。那里每一寸土地都认主，外人踏进去，立刻会被当成祭品。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带进去一个‘钥匙’。”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人化作青烟消散，香炉中的火苗猛地一跳，熄了。
李文坐在原位，手指轻轻摩挲着玉简裂痕。
他知道于吉的“钥匙”是谁。
云姬还在地宫里，靠那一丝残存联系传回密讯，代价必定极大。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清醒？能否再传递第二次消息？
更重要的是——机阁既然能在赤壁布局，那中原其他战场呢？西域、北疆、南荒……会不会全都是他们的试验场？
他站起身，走到帐外。
夜风拂面，江上火势已弱，只剩下零星残骸漂浮。远处工匠仍在清理河道，搬运断裂的木筏。一名士兵抱着破损的避火符走过，脚步沉重。
李文望着北方际，那里群山隐伏，终南山的轮廓藏在夜色深处。
他还不能走。
赤壁战局虽定，但曹军残部尚未肃清，周瑜那边态度不明，江东势力是否会趁机反扑也未可知。此刻抽身入山，等于放弃眼前所有主动权。
可若不去，等机阁完成星枢点燃，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做点什么。
转身回帐，他提笔写下一道密令，封入竹筒，交予亲卫：“送往玉门关呼衍铁手中，加急八百里飞骑传递，不得经任何人之手。”
亲卫领命而去。
他又取出一张空白符纸，凝神片刻，将终南山地形粗略描绘其上，在星枢位置画了个圈，旁边标注“勿近”。
这张符，他贴身收好。
正欲再召植物精灵探查周边是否有监视痕迹，忽然察觉袖中一阵轻微颤动。
低头一看，一株微型雪莲精灵正不安地蜷缩着叶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紧接着，怀中玉简再次震动。
他迅速取出，却发现这次并非信物自发激活，而是外部力量强行触发。玉简表面浮现一行新字，笔迹歪斜，带着颤抖：
“他们发现我了。”
字迹一闪即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行字浮现：
“快毁掉罗盘，它已经被标记——”
最后一个字尚未显现，玉简猛然炸裂，碎片四溅，其中一块划过他手背，留下浅浅血痕。
李文猛地攥紧残片，盯着那缕血丝缓缓滑落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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