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货栈的客房内，药香几乎已成永恒的背景。
谢知遥昏睡的时间渐短，清醒时，总能看到萧承煜守在床边，那双总是明亮飞扬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以及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辨的情绪。
“水……”谢知遥嗓音干涩。
萧承煜立刻端来温水，心地扶起他，将杯沿凑到他唇边，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谢知遥的下颌，两人俱是微微一颤。
谢知遥垂眸喝水，掩饰住心底的波澜。
他能感觉到萧承煜的目光始终胶着在自己脸上，灼热得让他几乎无法忽视。
“你……一直守着？”他放下水杯，轻声问。
“嗯。”
萧承煜应着，替他掖好被角，声音有些闷，“我不守着，不放心。”
他看着谢知遥苍白虚弱的样子，那股尖锐的心疼又冒了出来，脱口而出，“看你这样，我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比什么都难受。”
这话太过直白，超出了兄弟关怀的界限。
谢知遥心头剧震，猛地抬眼看他，却见萧承煜眼神坦荡，带着纯粹的痛惜，似乎并未察觉自己话中的深意。
是他多想了吗？谢知遥压下翻涌的心绪，勉强笑了笑：“一点伤，养养就好，不必挂心。”
“这怎么是伤！”萧承煜急了，“你吐血了！大夫内腑受震！都是为了我……”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自责和后怕，“你要是……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
他不下去，只是紧紧盯着谢知遥，那眼神像是要将他刻进骨子里。
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想握住他的手，想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确认他的存在。
这陌生的冲动让萧承煜自己也愣住了，耳根悄悄漫上热度，他有些慌乱地别开视线。
谢知遥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那颗沉寂的心，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圈圈复杂的涟漪。
有苦涩，有微不可察的期待，但更多的是理智的劝阻。
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去触碰那层禁忌。
他闭上眼，轻声道：“我有些累了。”
萧承煜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心翼翼扶他躺好：“你睡，我就在这儿。”
与此同时，韩兆步履匆匆走进房间，脸上带着一丝振奋。
“公子，朝廷的旨意到了！”
他压低声音，难掩激动，“陛下震怒，已下令边境全面戒严，玄王殿下统筹内部肃清，芙王殿下整军备战。靖王爷则负责外交斡旋与商贸策反。”
他详细汇报了朝廷的部署：“我们抓到的那个狄戎头目和口供已被快马加鞭送往狄戎王庭问罪。另外，王爷传令，让我们‘玖携配合，暗中接触与左贤王不睦的狄戎部落，以优惠商贸条件进行拉拢，使其内耗。”
萧承煜听着，眼神越来越亮：“好！就该这样！狠狠打回去！”
他看向韩兆，“韩掌事，这边的事情你多费心，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所有行动，务必以保证货栈和……和他的安全为首要。”
他的目光不自觉又飘向了床上看似睡着的人。
韩兆心领神会：“公子放心，属下明白。凉州城内，玄王殿下的人已经开始暗中排查内应，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朝廷的雷霆之怒与周密布局，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而有序地撒向西北。
边境气氛陡然紧张，盘查严格了数倍，一些与狄戎有过隐秘往来的商贩开始惶惶不可终日。
大晟展现出强硬的姿态，让原本蠢蠢欲动的狄戎王庭也不得不暂缓了步伐，开始重新评估形势。
夜深人静，只有烛火噼啪。
萧承煜趴在床边睡着了，眉头依旧微微拧着，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谢知遥的手腕旁，仿佛生怕他消失。
谢知遥缓缓睁开眼，侧头看着少年沉睡中仍带着不安的眉眼，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却又充斥着难以言的酸楚。
承煜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那眼神，那话语，那下意识的靠近与守护……是他奢望太久而产生的错觉，还是……那层懵懂的窗户纸，真的快要被捅破了？
他不敢深想，怕希望落空，更怕一旦挑明，会连现在这般近距离守护的机会都失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极轻极轻地，用指尖碰了碰萧承煜散落在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
萧承煜在睡梦中仿佛有所感应，动了动，咕哝了一句模糊的梦呓：“知遥……别怕……”
谢知遥的手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狂跳起来。
他迅速收回手，闭上眼睛，假装从未醒过。
只是那紊乱的心跳和耳根无法抑制的热意，泄露了他此刻极不平静的内心。
长夜漫漫，有人酣睡无知，有人心潮翻涌。
边境的危机在朝廷的铁腕下暂得遏制，而另一场关乎真心的攻防战，才刚刚在静谧的夜里，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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