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德拉姆那带着颤抖的厉声质问，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彻底敲碎了凯兰·铁影用以武装自己的、混不吝的外壳。酒馆内陷入一种粘稠的寂静，只有壁炉中的木柴偶尔爆裂，发出“噼啪”的轻响，映照在凯兰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明暗不定。
他看着老友微微颤抖的肩膀，听着那压抑着巨大后怕的斥责，那句“还有我……”后面未尽的言语，比任何直接的控诉都更有力量。凯兰嘴唇翕动了几下，想习惯性地用插科打诨搪塞过去，想“老子命硬得很”，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带着酒气和复杂情绪的叹息。
“唉……”他重重地靠回椅背，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不再摩挲酒杯，而是无力地垂在膝上，“老洛……别了。”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没有闪躲，直直地看向洛德拉姆通红的眼眶，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坦诚：“老子知道……这次是托大了，差点玩脱了。” 他顿了顿，像是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粗声粗气地补充道：“谢了。”
这句简单的“谢了”，从一个向来顶立地、宁折不弯的泰坦后裔口中出，重若千钧。它不是感谢救命之恩，而是感谢那份沉甸甸的、险些失去的牵挂。
洛德拉姆身体猛地一僵，没有回头，但紧绷的脊背线条却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他没有话，只是依旧背对着凯兰，仿佛在平复汹涌的心绪。
就在这时，凯兰猛地抓起桌上一个半空的酒壶，晃了晃，又“咚”地一声放下。他转头朝柜台后粗声吼道：“老格伦！死哪儿去了！再搬一桶……不！搬两桶最好的‘北风嚎’来！要窖藏最久的那批！”
很快，两桶用北境寒铁箍着、散发着浓烈酒香和陈年木桶气息的酒被酒保吃力地滚了过来。凯兰拍开泥封，浓郁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他拿过两个最大的粗陶杯，不由分地塞给洛德拉姆一个，然后将琥珀色的烈酒“咕咚咕咚”地斟满，酒液几乎要溢出来。
“喏！”凯兰将自己那杯重重地放在洛德拉姆面前的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酒液溅出几滴，“老子嘴笨，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漂亮话！是爷们儿，一切都在酒里！”
他端起自己那杯，手臂伸得笔直，目光灼灼地盯着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的洛德拉姆。洛德拉姆的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意和疲惫，他看着眼前那杯几乎相当于半壶的烈酒，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向来注重仪态，饮酒从来是浅尝辄止，何曾见过这等“牛饮”的架势？
“凯兰！你……”洛德拉姆试图拒绝。
“怎么？”凯兰眼睛一瞪，那股北境霸主的蛮横气势又回来了，但这一次，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看不起老子？还是不肯原谅老子？老子告诉你，这杯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喝了，咱们这页就算翻篇了！以后……以后……”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豪迈，却又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郑重：“以后要是再他娘的碰上这种要命的事儿，咱们哥仨——你，我，还有老莫——一起上！谁也别想再自个儿偷偷摸摸去逞英雄！要活一起活，要死……”
他顿了顿，虎目扫过洛德拉姆震惊的脸，最终斩钉截铁地吼道：“……要死，咱们也得一块儿去冥界报道！路上也有个伴，省得寂寞！不能让那帮崽子们（他目光扫过远处正紧张观望的诺拉等人）看咱们老家伙的笑话！”
这话如同惊雷，在寂静的酒馆里炸响。一起去冥界报道？这哪里是祝酒词，简直是世上最血腥、也最义气的誓言！
洛德拉姆彻底愣住了。他看着凯兰那双因为激动和酒意而布满血丝、却无比认真的眼睛，又看了看眼前那杯晃动着、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烈酒。他脑海中闪过阿斯莫德兄长沉稳的面容，闪过贝拉担忧的眼神，闪过莉维娅强装镇定的样子，最后，定格在刚才凯兰描述泰坦之巅那令人心悸的“存在抹除”之感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了他的心头，冲散了所有的愤怒、后怕和无奈。这个老疯子……这个混账老东西……总是能用最粗暴的方式，戳中他最柔软的地方。
他沉默了几秒，脸上表情变幻，最终，所有的挣扎都化为一声认命般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他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握住了那个沉重而粗糙的陶杯。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而杯中晃动的烈酒，又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你……你个老混蛋……”洛德拉姆的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无奈，却又有一丝如释重负，“……话算话。”
“老子向来话算话！”凯兰大吼一声，脸上绽放出如同北境烈日般灿烂、却带着泪光的笑容，“干！”
完，他不再犹豫，仰起头，“咕咚咕咚”如同喝水一般，将那一大杯足以放倒一头壮年雪犀的“北风嚎”灌了下去，喉结剧烈地滚动着，酒渍顺着他花白的胡须流下，滴落在皮甲上。
洛德拉姆看着凯兰豪饮的模样，咬了咬牙，闭上眼睛，仿佛赴死一般，也学着凯兰的样子，艰难地、口却不停地将那火辣辣的液体往喉咙里灌。辛辣感瞬间炸开，灼烧着他的食道，冲上他的头顶，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
“哈哈！好！是条汉子！”凯兰放下空杯，用力拍打着洛德拉姆的后背，帮他顺气，笑得畅快淋漓。
一杯烈酒下肚，所有的隔阂、埋怨、后怕，仿佛都随着那灼热的液体消散了大半。凯兰又给两人满上。
“来！老洛！为了庆祝老子大难不死！”
“为了……为了你这老混蛋还能活着气我！”
“为了咱们哥仨……下次一起揍他娘的寂灭之影！”
一杯又一杯。
酒壶空了又满。
两人不再提那些沉重的话题，开始回忆往昔，从年轻时一起冒险的糗事，到互相拆台的争吵，再到彼此扶持的艰难时刻。凯兰的声音越来越大，洛德拉姆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眼神开始迷离。
远处的诺拉、瓦尔基里等人，看着这两个年纪加起来快赶上星脉山脉的老家伙，像少年人一样拼酒、笑骂、甚至勾肩搭背地唱起了跑调的北境民谣，都忍不住露出了复杂而又欣慰的笑容。
奥德尔安静地坐在阴影里，灰银色的眼眸注视着这一牵他清晰地记录下两人血液中酒精浓度的急剧升高，神经兴奋度的变化，以及那种名为“友情”的、难以量化的能量场，正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共振、加强。
最终，当第二桶酒也快要见底时，凯兰庞大的身躯晃了晃，一头栽在桌子上，发出响亮的鼾声，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空酒杯。洛德拉姆则直接滑到了椅子底下，靠着桌腿，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学院……公文……莉维娅……靠你了……zzz……”
酒馆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醉倒的老友，和一片狼藉的餐桌。
结尾日记 - 洛德拉姆（半醉半醒版）
状态： 酒精摄入严重超标，意识模糊，方位感丧失。
记忆碎片： 与凯兰对饮……立下可怕誓言（同生共死？共赴冥界？）……回忆往昔……似乎还唱了歌？
身体感受： 头痛欲裂，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内心唯一清晰的念头： 跟这老疯子约定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我一定是喝多了。但……为何心里反而踏实零？好像……没那么怕了。
最深的担忧： 学院公文……莉维娅……宝贝女儿，靠你了……为父可能……要睡很久……zzz。
总结： 彻底放弃抵抗，意识断线前唯一的安慰是：至少这次，不是一个人了。—— 洛德拉姆（意识模糊，放弃挣扎版）
（凯兰·铁影的酣醉日志 - 心满意足版）
状态： 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断线前最后印象： 老洛终于肯跟老子喝酒了！还答应了老子的誓言！痛快！
内心感受： 满足，踏实，暖烘烘的。有兄弟真好。
梦境预测： 大概率会梦到和老洛、老莫一起暴揍寂灭之影的英姿。
身体状态： 已启动泰坦级休眠修复程序，外界干扰无效。
总结： 问题解决，心情舒畅，可以睡了。—— 凯兰·铁影（心愿已了，酣然入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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