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设在皇家御苑，新科进士们簪花赴宴，与子同乐，这是无上的荣耀。林晏进不去，只能裹着披风，在宫墙外的寒风里搓着手，眼巴巴地等着。
宫门终于开了，进士们三三两两出来，个个脸上带着酒意和兴奋。
林晏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大红状元袍还没换下，在夜色里依旧夺目。
“谢兄！”林晏立刻跑过去，脸冻得有点发白，眼睛却亮晶晶的，“怎么样怎么样？宫里的宴席是不是特别气派？御膳好吃吗？皇帝舅舅……陛下跟你话了吗？都什么了？”
谢霄看着他被冻红的鼻尖和叽叽喳喳的样子，没话，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林晏冰凉的手。
林晏只觉得手上一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霄拉着塞进了自己怀里！
隔着厚实的状元袍，谢霄温热的手掌紧紧包裹住他冻僵的手指，甚至微微掀开一点衣襟，让他的手直接贴在了里面温热的里衣上！
“哎？”林晏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弄得一愣，手指下意识地在谢霄温热的胸膛上蜷缩了一下。
他抬头看谢霄，谢霄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这动作再自然不过。
“宴席尚可。菜式精致，但规矩多。”
谢霄一边牵着他往马车方向走，一边淡淡地回答他刚才连珠炮似的问题，语气平稳，仿佛怀里揣着个冰凉手的人不是他。
林晏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滚烫温度，舒服得眯起了眼，早忘了追问细节，笑嘻嘻地感叹：“哇！谢兄你身上好暖和哦！像个火炉！”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暖手服务”，完全没觉得这姿势有什么不对。
……
状元的名头是响，麻烦也跟着来。
按老规矩，状元该进翰林院当修撰。
可谢霄这“连中三元”太过耀眼，加上殿试上那篇切中时弊、见解卓绝的策论，让各方心思都活络了。
林晏在谢霄书房里急得团团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谢兄！我听吏部那个张侍郎想让你去他手下！那人风评可不好！”
“还有户部李尚书！据也想挖你过去！户部水深着呢！”
“翰林院多清贵啊！修书撰史，又清净！你可千万别被人忽悠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万一……万一有人使坏，给你派个苦差呢？”
他嘴叭叭的，在书案前来回踱步，忧心忡忡，仿佛明圣旨就能把谢霄发配边疆。
谢霄放下手中的书卷（实则在光幕上分析朝局），看着眼前这只焦躁的陀螺，眉头微蹙。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林晏的胳膊，稍一用力——
“啊！”
林晏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整个人被拽得失去平衡，跌坐在了谢霄的腿上！
谢霄的手臂极其自然地环过他的腰，将他圈在自己怀里固定住，防止他掉下去。另一只手则重新拿起书卷，语气平淡无波：“安静点。吵。”
林晏坐在谢霄结实的大腿上，后背紧贴着对方温热的胸膛，整个人都懵了。谢兄……主动抱他？还嫌他吵？这感觉……有点新奇！
但他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甚至有点得意。看来自己这两年“抱大腿”策略卓有成效！谢兄果然拿自己当最好的朋友了！连坐腿都不介意了！（他选择性忽略了姿势的暧昧）
他立刻老实了，乖乖窝在谢霄怀里，身体放松地往后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嘴里还声嘟囔：“……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好了好了，我不了，你看你的。” 心里美滋滋地想：好朋友就是好，还能当人肉靠垫！
……
国公府递来了正式的帖子，邀请新科状元过府赴宴。这次，谢霄没有像在江南时那样婉拒。
林晏得知消息，高忻差点蹦起来：“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厨房，多做点谢兄爱吃的！”
他风风火火地冲进厨房，亲自点菜：“那个清蒸鲈鱼！要鲜活的！还有那个蟹粉狮子头！对对！汤要炖得浓一点！……”
他比给自己过生辰还上心，把宴席安排得妥妥当当，生怕哪里怠慢了谢霄。可临到开宴前，他自己却莫名紧张起来，对着铜镜扯了扯衣领：“这样……行吗？”
……
宴席设在国公府正厅。国公爷和夫人端坐主位，林珩也在。气氛庄重又不失热络。
谢霄换下了状元袍，一身深青色常服，更显身姿挺拔，气质清贵。他举止从容，谈吐有度。
国公爷问起经史，他能引经据典；夫人关心些家常，他也应答得体，语气温和。林珩与他谈论些时政见解，谢霄的见解更显深远独到，却不锋芒毕露，听得林珩连连点头。
国公爷和夫人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这状元郎，不仅才华横溢，气度更是难得，不骄不躁，沉稳持重。
林晏坐在谢霄旁边，心里像揣了只兔子。
一会儿殷勤地给谢霄夹菜：“谢兄，尝尝这个狮子头！我特意吩咐做的！”一会儿又偷偷瞄一眼父母的神色，见他们脸上带着笑意，才悄悄松口气。
谢霄对他夹来的菜来者不拒，偶尔侧头低声回应林晏一两句。
他敏锐地察觉到身边少年的紧张，在桌下无人注意处，轻轻用膝盖碰了碰林晏的腿，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林晏被他碰得一激灵，抬头对上谢霄沉静的目光，那点没来由的紧张奇异地消散了不少。
一顿饭下来，谢霄凭借自身的才学和气度，赢得了未来岳父岳母和大舅哥的一致好福林晏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
夜深人静。
林晏躺在自己那张奢华柔软的大床上，却毫无睡意。
眼前反复晃动着两个画面：
一个是御街夸官时，高头骏马上那个沐浴在阳光里、俊美得不像凡人、回头对自己展露温柔笑容的谢霄。
那笑容，和平日里的清冷完全不同，像冰雪初融，直直撞进他心底。
另一个是今晚宴席上，谢霄从容应对父母兄长、侃侃而谈的样子。那份沉稳自信，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气度……
林晏只觉得脸颊一阵阵发烫，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又酸又涨，跳得完全不听话！
扑通！
扑通！
又快又乱！
他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想起谢兄那个笑容，心就跳得这么快？
为什么看到他在宴席上那么耀眼，自己又高兴又有点……不出的滋味？
他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像只烦恼的蚕宝宝。
“好朋友……好朋友不都这样吗？”他试图服自己，“谢兄对我好，是因为我们关系好！”
可是……心里那股陌生的、滚烫的悸动，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烦躁地蹬僚腿，把被子卷得更紧。
窗外月色如水。
少年懵懂的心事，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在寂静的夜里无声地缠绕、疯长。
他还不明白那是什么，只觉得心口又甜又涨，乱糟糟的，像一团理不清的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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