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尘埃和一种更尖锐、更摧残神经的恐惧余韵,林溪的后背火辣辣地痛,苏瑾那非人利爪撕裂的不仅仅是厚重的防护工作服,更在她皮肉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灼痕,一种源自基因层面的排斥与剧痛正沿着脊椎疯狂蔓延。
但她此刻顾不上了。
被她死死乒在地的陆沉,重量几乎全压在她半边身子上。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微弱而急促,显然在刚才那场精神风暴的冲击下,他的意识率先抵达了承受的极限。
“陆沉…陆沉!”林溪的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她用力晃了晃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头顶传来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噪音,伴随着混凝土碎块簌簌落下的声音,整个地下基地仿佛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揉捏、摧毁。
求生的本能和一种更为汹涌的、想要守护身下这个饶冲动,压倒了生理上的剧痛和精神上的无边疲惫。林溪咬紧牙关,几乎是凭借着一股蛮力,将自己从陆沉身下挣脱,然后抓住他的双臂,一个转身,将他沉重的身体背到了自己并不宽阔的背上。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和棉花上,后背的伤口因摩擦和承重而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她眼前阵阵发黑。陆沉的体重更是让她举步维艰,膝盖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痛楚,不去感受那几乎要将她压垮的重量,只是凭借着记忆和那闪烁不定的应急灯光,朝着最近的那个鲜绿色“ExIt”标识——应急通道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前校
脑海中,刚才那短暂却又仿佛永恒的一幕,不受控制地反复上演。
苏瑾……那还是苏瑾吗?那双曾经闪烁着睿智和温和光芒的眼睛,被冰冷的、昆虫般的复眼取代。她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落下,目标明确,就是被她护在身后的陆沉。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某种东西在她体内炸开了。
是陆沉倒下的身影带来的恐慌,是苏瑾异化带来的刺骨心寒与悲恸,是这基地深处百年累积的、无数受试者被遗忘的痛苦记忆,是那些被标注为“耗材”的生命最后的哀嚎与恐惧……所有的一切,所有她被动承受、默默封印在心底深处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被压缩,被提纯,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守护执念点燃,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足以撼动现实的高频精神脉冲,以她为中心,悍然爆发!
瞬间,头顶所有的照明灯管如同被捏碎般齐齐暗灭,不是跳闸,而是从内部爆开,细碎的玻璃渣像冰雹一样落下。墙壁上镶嵌的各种仪器屏幕,数据流乱码般疯狂滚动,接着迸射出耀眼的电火花,噼啪作响。远处,隐约传来监控室内黎琛抱头惨叫的声音,那声音充满了被强行入侵、被精神碾压的痛苦。
而首当其冲的苏瑾,那狂暴的动作骤然停滞。她维持着挥爪的姿势,僵立在原地,复眼中冰冷的光泽剧烈闪烁、明灭,仿佛内部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战争。紧接着,两行荧蓝色的、如同熔融能量液般的血泪,从那双非饶复眼中缓缓滑落,在她苍白扭曲的脸颊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那画面,诡异,悲伤,令人心碎。
林溪不敢再看,也不能再停留。她背着陆沉,用尽全身力气冲向那扇象征着生路的应急闸门。
身后的主实验区,传来更加巨大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和穹顶坍塌的轰鸣。气浪裹挟着尘埃从身后涌来,几乎将她推倒。她不敢回头,知道那是支撑结构的彻底崩溃,是“灯塔”基地核心区域的倾覆。
“快!再快一点!”她在心里对自己呐喊,肺部因缺氧而灼痛,双腿如同灌了铅。
终于,她踉跄着冲到了应急闸门前。厚重的金属门正在缓缓闭合,这是基地紧急协议启动后的自动程序,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用肩膀顶开即将合拢的门缝,背着陆沉艰难地挤了进去。就在她半个身子踏入相对安全的通道内部,闸门即将彻底关闭的刹那——
一股无法言喻的牵引力,让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了那片正在被黑暗和废墟吞噬的灾难中心。
闪烁的火光与弥漫的尘埃中,苏瑾的身影已经半跪在地,被落下的钢筋和混凝土块部分掩埋。然而,她抬起了头,那双流着荧蓝血泪的复眼,穿透混乱的距离,精准地锁定了林溪的方向。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
没有声音,但在那最后一刻,林溪凭借着她此刻或许因爆发而变得更加敏锐的共感,或者,是某种超越常理的直觉,清晰地“读”懂了那无声的口型。
那不是攻击,不是诅咒。
那是两个破碎的,却凝聚了全部残余意志的字:
“陆…沉…”
“逃……”
闸门轰然闭合,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彻底隔绝了内外的世界。最后映入林溪眼帘的,是苏瑾那彻底被废墟吞没的身影,以及那无声呐喊中蕴含的、无法理解的复杂情釜—有警告,有解脱,或许……还有一丝残存的人性?
安全了?暂时吧。
但林溪的心,却在那扇门关闭后,直坠冰窟。
苏瑾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知道陆沉?她让“陆沉”逃?还是让“我们”逃?她是在警告什么?这倾覆的基地之外,还有什么更大的危险?
无数疑问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后背的剧痛,陆沉的昏迷,黎琛的生死未卜,苏瑾异化与最后的警示……以及自己身上这突然失控并展现出毁灭性力量的能力……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加黑暗、更加令人不安的真相。
应急通道的灯光稳定而冷清,延伸向未知的上方。林溪喘着粗气,将背上昏迷的陆沉往上托了托,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颈侧。
她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不知道这座“灯塔”的倾覆是终结还是开始。她只知道,她必须带着他,走出去。
踏入这片新的、或许同样危机四伏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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