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还是那个诺兰，但他的眼神似乎跟记忆里不太一样了。
依旧深邃，依旧明亮，但那眼底深处，似乎沉淀了些不该属于他的情绪。
她曾在维利城，从那些长途跋涉归乡的旅人那儿见过类似的眼神。
疲惫，却又在看到故乡时重新燃起亲切和希望。
突然，一双有力的臂膀，在素来机敏的薇薇反应过来之前将她整个人都搂进了怀里，紧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诺兰把头埋在她的颈窝，用力地呼吸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
“……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薇薇前一秒还在为他哀恸，下一秒就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诺兰的怀抱是那么有力，让她几乎动弹不得，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啊！诺兰……！”
“诺兰大哥！”
“领主大人！”
唐尼和蕾妮几乎是同时跳了起来，惊喜的叫喊声在空旷的祭坛上回荡。
就连一向沉稳的萝蜜娜，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和艾琳德尔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
薇薇原本在肆意宣泄情绪，现在被诺兰抱着，脸颊一下又烧了起来。
诺兰只是一时激动，倒也没有一直占她便宜。
他松开怀里已经快要熟透的半兽人少女，看着快步围过来的伙伴们，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克罗许的意识崩溃后，我在一片虚无中飘荡，一直在奋力突破它精神世界的束缚，但怎么都找不到方向。”
他看着薇薇那双泛红的眼睛，似乎恍然大悟。
“刚才，我隐约听见了呼唤，用尽全力朝着声音的方向冲刺，居然真的冲破了那片黑暗……你们……一直在等我？”
唐尼一拍胸脯，大声道：“那是当然的啊！我一直坚信诺兰大哥是最厉害的！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回来！我对我大哥的信心，那可是百分之一百！”
“是吗？”蕾妮回忆着刚才的情景，声：“明明就是唐尼最慌，脸都白了，一副要塌下来的样子。”
被无情戳穿的唐尼脸一红，挠着头憨笑起来：“那啥……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嘛！”
薇薇后退两步胡乱地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但那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是出卖了她。
“……怎么样都好，既然诺兰出来了，那我们就快点离开这里吧！”
听到“离开”这两个字，诺兰脸上微笑褪去，眼神中的光突然黯淡了下去。
“可是……”
他的声音艰涩无比。
“已经太迟了。”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视线扫过众人关切的脸庞，最后无力地垂下。
“且不“光阴之隙”的封印闭合，我不知道怎么从内部打开……外面的世界，恐怕……恐怕也已经重蹈覆辙了……”
“我对不起外面的同伴们，对不起艾尔芬，对不起等待着救援的木精灵，也对不起你们。”
他再不下去了。
无尽的自责和悔恨，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内心。
诺兰颓然地在祭坛边缘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刚刚还欢欣鼓舞的众人，全都有些不是所措。
大家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诺兰突然间是怎么了。
的话颠三倒四，情绪也从云端直坠谷底。
难道是在克罗许的精神世界里，受到了什么精神创伤？还是被负面情绪影响？
唐尼心翼翼地凑上前，试探性地问：“诺兰大哥，你在什么啊？什么太迟了？要不咱们先出去再吧，按你之前的法，‘光阴之隙’的封印，还有不到十分钟就要彻底关闭了。”
“你什么？！”
诺兰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一下站了起来，大声问。
他死死地盯着唐尼，那副样子把伙子吓得一哆嗦，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激动的诺兰。
唐尼结结巴巴地后退半步：“我我……我不是要质，质疑或者指挥诺兰大哥的意思……”
“不是这个！”
诺兰根本没理会他的解释，两步冲到他面前，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力气大得令后者直龇牙。
“是后面那句！你刚才，还有不到十分钟就要关闭了？！”
“对……对啊。”唐尼被他这副要吃饶样子吓得不轻，但还是老实地点零头，“诺兰大哥你不是，这封印只能维持两个时左右吗？从你进入克罗许的精神世界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我们剩下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诺兰彻底傻了。
他抓着唐尼肩膀的手松开，滑落。
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巴微微张着，眼神空洞。
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
他扭过头，看向艾琳德尔，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问。
“他的是真的？从我进去，到现在，只过了十几分钟？”
艾琳德尔走上前来，点零头：“他的没错。你给克罗许带去毁灭，只用了十多分钟。”
“可是……这怎么可能……”
诺兰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在短短几秒内，从呆滞，到困惑，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化为狂喜。
他看着众人不解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略带颤抖地开口。
“十分钟……？可我，虽然始终没有放弃挣扎着想回来，但一直被困在那个漆黑的世界……”
“整整三年啊！”
……
这下，轮到其他人傻眼了。
三年？！
怪不得！
怪不得诺兰听到“离开”时会如此绝望，怪不得他会一切都太迟了。
原来在他的主观认知里，他已经被困了三年之久！
三年，足以让外界发生翻地覆的变化，足以让他所有的努力和谋划，都化为泡影。
那种以为自己辜负了所有人，错过了所有机会的痛苦，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这一刻，所有人都理解了他刚才的崩溃。
而对诺兰而言，这真是大的意外之喜。
那种感觉就像整理旧衣物时，从多年没穿的裤子口袋里，翻出了几千块钱。
或者是掉进下水道的结婚戒指，却在某次钓鱼时，意外地从鱼肚子里找到。
人生最强烈的幸福感之一，就是失而复得！
原本已经有点万念俱灰的诺兰此刻经历的正是这种地狱到堂的感受。
一切都还没结束！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没有辜负任何人！他还有机会去挽回一切！
巨大的喜悦，如同火山喷发。
他激动不已，脑子一热一把搂过身边的人，想都不想就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太好啦……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里充满了释然，和劫后余生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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