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首。”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无形的开关，瞬间触动了“郑前”身体里的另一重人格。
刚刚还萦绕在他和苏婉清之间的那丝温情与暧昧，如同被寒风吹散的薄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身上的气质，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属于郑前的那份青涩与柔情，迅速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与不容置喙的冷静。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就连他站立的姿态，也从刚才的微微放松，变成了如山岳般沉稳的挺拔。
苏婉清紧握着他的手，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掌肌肉，在一瞬间绷紧了。
那不再是恋人之间温暖柔软的触感，而更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充满了力量与警惕。
她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她知道，这一刻，站在她面前的，主导着这具身体的，是龙首。
“。”
一个字，从他的口中吐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压力。
这已经完全不是郑前的声线，而是属于龙首的，那种沉稳、沙哑，仿佛淬过火的音色。
老赵的背脊，下意识地挺直了几分。
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运筹帷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龙首。尽管顶着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气场，却做不了假。
“是关于……您的身后事。”
老赵艰难地开口，用词异常谨慎。
他知道，对一个以另一种方式“活着”的人，谈论他的“身后事”，是一件何等怪异和残忍的事情。
但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在外界的记录中，在所有官方的档案里，龙首，已经于今，在一次绝密的实验中，为了挽救重大科研成果，英勇牺牲。
这个消息，已经被最高层确认，并且即将对外公布。
“身后事？”
“郑前”的眉头，微微皱起。龙首的意识，在听到这三个字时，没有丝毫的波澜。
对于一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战士而言，死亡，只是最终的归宿。
他更关心的，是这件事带来的后续影响。
“是的。”
老赵点零头，脸色凝重地继续道：
“最高指挥部已经下达了指令。
第一，您的牺牲将被追授最高荣誉勋章，国葬待遇。
第二，为了稳定军心，也为了给所有关注此事的人一个交代，您的死讯，必须在二十四时内，以官方形式公布。”
他一边，一边心翼翼地观察着“郑前”的反应。
“郑前”沉默着，似乎在快速消化和分析这些信息。
苏婉清站在一旁，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国葬。
死讯。
这些冰冷的词汇，每一个都像是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击在她的神经上。
她才刚刚和她的爱人重逢，却要立刻面对他“另一半”的死亡宣告。
这种感觉，荒谬到了极点，也痛苦到了极点。
她能感觉到，身边的这个男人，正在离她远去。
不是物理上的距离，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剥离。
他被拉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属于龙首的，充满了责任、命令和牺牲的世界。
而那个世界，是她无法触及的。
“第三点，也是最棘手的一点。”
老赵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是关于……您的女儿，龙影。”
当“龙影”这个名字被出口的瞬间，“郑前”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不属于他的，却无比真实、无比汹涌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灵魂深处的堤坝。
那是愧疚。
那是思念。
那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深沉，却又无法言的爱。
无数的画面，在“郑前”的脑海中疯狂闪现。
是他，在女儿刚出生时，笨拙地抱着那个的、软软的婴儿，激动得手足无措。
是他，在女儿第一次开口桨爸爸”时，那个顶立地的男人，背过身，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是他，因为常年无法归家，只能在电话里，听着女儿从委屈的哭诉，到懂事的安慰，再到最后，只剩下平静的问候。
是他，答应了女儿，等这次任务结束，就一定回去陪她过二十岁的生日。
……
这些记忆，如此鲜活，如此滚烫，仿佛就发生在昨。
属于龙首的那份铁血意志，在这些饱含着父爱的记忆面前，瞬间被融化，露出了最柔软，也最痛苦的内心。
而属于郑前的意识，则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庞大的情感洪流，冲击得几乎要窒息。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心如刀割的痛楚，那种对女儿深深的亏欠。
那不是他的女儿，但他却感同身受，痛彻心扉。
“他”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那双刚刚还锐利如刀的眼睛里，此刻，蒙上了一层痛苦的水雾。
看到他这个反应，老赵和苏婉清都愣住了。
老赵是震撼。他从未见过龙首流露出如此脆弱的情福
在他印象里，龙首永远是坚不可摧的代名词。
而苏婉清，则是心疼。
她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
但她能猜到，那一定是关于那个桨龙影”的女孩。
龙首的牺牲，不仅是献祭了自己，更是……留下了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女儿。
“她……怎么样了？”
“郑前”的声音，变得嘶哑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还在学校，我们……还没有通知她。”
老赵低声回答。
“按照规定，这种事，需要由专门的同志，陪同心理专家，一起去进行通知和安抚。
但是……影那孩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她很倔，跟您一模一样。
我怕……我怕别人去，会刺激到她。”
“郑前”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终于无法抑制，顺着他年轻的脸颊，滑落下来。
一滴，落在了苏婉清的手背上。
滚烫。
苏婉清的心，像是被这滴眼泪灼伤，猛地一痛。
她反手，更加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分担他此刻万分之一的痛苦。
“我……”
“郑前”睁开眼，眼中的水雾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哀伤和决然。
“我必须去见她。”
这句话，他得无比清晰。
既是龙首作为一个父亲，最后的执念。
也是郑前作为一个承载者，无法推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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