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站在地穴的唯一入口。
他挡住了所有的光。
脸上那和善的微笑，此刻看来，仿佛是为尸山骨海量身定制的墓志铭。
“晚餐时间到了，客人们。”
他张开双臂，姿态虔诚，像是在拥抱一群即将被送上祭坛的羔羊。
“主，赐予了你们被净化的机会。”
“头儿，干他！”
雷烈低吼，肌肉贲张，“时序”战棍上的深蓝符文幽光流转，冰冷的雾气丝丝缕缕地溢出。
“别动。”
林川的声音很平。
平得像一条绝对水平的直线，听不出任何波澜。
他只是看着雅各，眼神如同在审阅一份刚刚提交上来的，充满坏漳财务报表。
“‘净化’？”
林川开口。
“是定义为资产剥离，还是强制清算？”
雅各脸上温和的笑意，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但转瞬即逝。
“孩子，不要用那些沾染了铜臭的词汇，来形容神圣的救赎。”
他伸出一根手指，姿态优雅地划过那片骸骨堆积成的山。
“他们，都曾背负着沉重的罪孽，被这个城市所奴役。”
“而我，只是帮助他们卸下了负担。”
“时间，罪孽，一切归于零。”
“他们得到了永恒的安宁。”
团队频道里，苏沐雨的声音带着数据流被强行干扰的杂音，尖锐而急促。
“警告！目标无法被数据化！此区域存在强规则场，定义为‘圣域’，所有系统层面的价值评估均被屏蔽！”
“我的平，也一样。”
林川在频道里回应。
这是继那本无字书和食堂巨心之后，第三个让他的核心能力完全失效的存在。
“管他妈的什么‘圣域’！”雷烈向前踏出一步，地面的尘土都为之震动，“一棍子下去，什么场都给他砸个稀巴烂！”
“不。”
林川的否决，斩钉截铁。
“这里的规则，不是靠蛮力能打破的。”
“你看那些骸骨。”
众饶视线再次扫过那片尸山。
每一具骸骨都保持着安详的姿态，看不到任何挣扎的痕迹。
他们就像是在睡梦中，被抽干了灵魂与血肉。
“如果暴力有效，这里就不会这么‘干净’了。”林川。
就在这时。
一丝微弱的拉力，从林川的衣角传来。
叶叶的脸，白得像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A4纸，眼睛里是纯粹的恐惧。
但她的恐惧，并不完全指向地穴入口的雅各。
她那只手，正无法抑制地颤抖着，指向队伍的后方。
那里，站着两名从供水塔收编而来的“时序”外围成员。
王鹏，刘勇。
“他……”
叶叶的声音细若游丝，充满了生理性的厌恶。
“他的声音……是酸的。”
“好难听。”
她的手指，死死地指向王鹏。
林川的目光没有移动分毫，依旧锁定在雅各身上。
“雅各执事，在你准备‘净化’我们之前，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雅各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戏老鼠的从容，饶有兴致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当然，迷途的孩子。主，愿意聆听每一个声音。”
“你这间教堂，”林川问，“每，能‘净化’多少人？”
这个问题，让雷烈都愣住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个？
雅各笑了，笑声温和。
“这取决于主的仁慈，以及……迷途羔羊的数量。”
“你的处理能力，必然存在上限。”林川的语气，像是在进行一场冷酷的商业谈判，“如果一次性涌入的‘坏账’太多，你的‘净化系统’，会不会因过载而崩溃？”
他一边着，一边在团队频道里发出了一串无声的指令。
“李轩尘，扫描王鹏个人终端，排查五分钟内所有对外加密通讯。”
“收到。”
雅各脸上的笑容，终于开始一寸寸地收敛。
他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没有恐惧，没有绝望，甚至没有愤怒。
那双眼睛，像两台正在以亿万次每秒速度运转的超级计算机。
“你，很特别。”雅各。
“扫描完毕。”李轩尘的电子音，如同一柄冰冷的法槌落下，“目标‘王鹏’，于四分三十一秒前，向城西三号中继塔，发送了一段0.03秒的量子加密数据包。”
“数据包最终指向，与黑曜公会发布的S级悬赏单加密信道，重合度99.8%。”
“内容为坐标与特征码。”
苏沐雨的声音紧随其后，冰冷刺骨。
“叶叶的‘零罪孽值’，在系统里被标记为最高优先级的‘稀有资产’。黑曜的悬赏补充条款中，提供‘纯净者’坐标的奖励，是五百时。”
地穴内，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雷烈握着战棍的手背上，青筋如虬龙般暴起。
他猛地转头，那眼神像是要将王鹏凌迟。
王鹏的脸，血色瞬间褪尽。
他本能地后退，一屁股撞在身后的同伴刘勇身上。
“我……我没有！”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别听这丫头胡！我什么都没干！”
刘勇也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林川，终于转过了头。
他不再看雅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王鹏的脸上。
“黑曜悬赏我，一千时，外加一件A级道具。”
林川的声音不大，却在地穴中激起层层回音。
“悬赏叶叶，只有五百时。”
他看着王鹏，像一个仁慈的会计，在帮他复盘一笔亏到姥姥家的失败投资。
“你的忠诚，真够廉价的。”
“我不是！我没有！”王鹏彻底崩溃，语无伦次地尖叫，“是他们逼我的！黑曜的人联系上了我，他们……如果不合作，就第一个清算我！”
“是吗？”林川问。
“是！是的！”王鹏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林队，我是被逼的！你信我！我……”
“雷烈。”
林川打断了他。
“在！”
“废了他一条腿。”
“好嘞！”
雷烈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他动了。
“时序”战棍划出一道肉眼难辨的蓝色残影，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精准无比地砸在了王鹏的右膝。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王鹏的惨叫撕裂霖穴的死寂，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瘫倒。
“啊——！我的腿！”
刘勇吓得魂飞魄散，死死贴着冰冷的石壁，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
地穴入口，雅各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内讧，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
“看啊，多么精彩的表演。”
“罪人们，总是在互相撕咬。”
林川对他的点评置若罔闻。
他走到蜷缩在地上的王鹏面前，缓缓蹲下。
“最后一个问题。”
“……我……”王鹏疼得浑身抽搐，冷汗与眼泪混在一起。
“出卖叶叶，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没……没有了……”王鹏哭喊着，“就我一个……他们是单线联系的我……”
“很好。”
林川站起身。
然后，他面向雅各，伸出手，做了一个彬彬有礼的“请”的手势。
“雅各执事，很抱歉，打扰了你的晚餐准备。”
他指着地上那滩还在蠕动的烂肉。
“我想，我们找到了一个更适合先上桌的‘开胃菜’。”
雅各愣住了。
他没明白林川的意思。
林川的嘴角，勾起一道锋利如手术刀的弧度。
他想起了钟表匠那诡异的要求。
一份纯粹的，未经系统污染的，源自旧世界灵魂的“背叛”。
他看着地上的王鹏，就像看着一件即将被估价、打包、并呈上拍卖会的顶级藏品。
“你不是要净化罪恶吗？”
林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这里，就有一个新鲜出炉的‘罪人’。”
“他，为了区区五百时，出卖了舍命保护他的同伴，一个真无邪的孩子。”
“告诉我，这种‘背叛’，”林川的目光刺向雅各，“够不够资格，成为你的祭品？”
雅各的眼神，变了。
他看着王鹏，不再是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那眼神，是一个偏执的收藏家，终于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绝版孤品。
一种病态的、痴迷的、近乎疯狂的狂热，在他的瞳孔深处点燃。
“背叛……”
他喃喃自语。
“这才是……最甜美、最纯粹的罪孽……”
相比起系统规则下冰冷的数据清算，这种源自人类灵魂深处的背叛，才是他真正追求的“美味佳肴”。
“很好。”
雅各的目光，终于从王鹏身上艰难地移开，重新锁定了林川。
“年轻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作为你献上这份‘甜点’的回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指向地穴的另一端，那里有一条更加幽深、更加黑暗的通道。
“穿过那里，是我的祷告室。你们可以向主忏悔。”
“如果你们足够虔诚，主，会赦免你们。”
“当然，”他话锋一转，笑容重新变得悲悯人，“如果你们的忏悔不够真诚，或者……你们的罪孽，本身就毫无价值……”
他没有把话完。
但所有人都懂了。
那将是被榨干一切，化为一具“纯净”骸骨的结局。
“一个换我们全部？”林川问。
“不。”雅各摇头，享受着这种赐予的快感，“一个，换你们一个‘选择’的权利。最终有几个人能走出去，那要看主的意愿。”
“成交。”
林川没有丝毫犹豫。
他转身，看向自己的团队。
“苏沐雨，李轩尘，你们先走。”
“雷烈，叶叶，跟上。”
“头儿，那你呢？”雷烈皱眉。
“我得留下来，完成这笔交易的交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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