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刚漫过赌场后院的青砖，萧月落就踩着露水回来了。
她红衣沾着潮气，发梢挂着细碎的水珠，进门时带起的风卷得炭盆火星跳了跳，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油香混着甜意钻得人鼻尖发痒。
“喏，趁热吃。”
她把纸包往桌上一放，露出里面还冒热气的糖粥与蟹黄包。
“楼下灶房刚蒸好的，那厮看在银铃的面子上，多加了半勺糖。”
林星回正抱着三清戟发呆，戟身暗纹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闻着香味，他一瘸一拐凑过来，刚要伸手拿包子，就被萧月落用筷子敲了手背：
“先换药，伤口渗血了还惦记吃。”
他悻悻缩回手，往稻草上一坐，左肩的绷带果然洇出暗红：
“无量你个尊，道爷这是伤人不伤胃！”
萧月落蹲下身解绷带时，他盯着她发间的露珠，突然想起雾隐山的清晨，师父总在这时摘带着露水的草药。
“话回来，你真能从巧手帮那儿问到消息？”
“不然等着周管事把咱们赶出去？”
萧月落头也不抬，指尖沾着金疮药轻轻涂抹。
“昨晚我留了暗号，这会儿该有回信了。”
话音刚落，院墙外传来三声轻叩，节奏是巧手帮的联络信号。
她起身贴在门边，低声问：
“织云换雾？”
墙外传来回应：
“铁索牵舟。”
推门一看，是个穿短打的厮，怀里揣着个油布包，神色慌张得像吞了烙铁。
“萧姑娘，这是李舵主让人捎的信。”
厮左右张望，把布包塞过来。
“昨晚东厂的内了混进赌场了，周管事正让人盯着呢！还有......”
他压低声音。
“摩罗教最近在城郊破庙聚头，听在找什么‘蝉翼信物’。”
林星回正啃着蟹黄包，闻言差点噎着：
“蝉翼信物？那是什么玩意儿？”
厮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巡场打手的呵斥声，吓得他一缩脖子，转身钻进了墙角的密道。
萧月落展开布包里的信纸，眉头渐渐皱起。
纸上画着简易的地图，破庙位置旁打了个红叉，还写着【萧忆情旧部】四个字。
她指尖划过字迹，突然抬头看向林星回：
“跟你做笔交易如何？”
“交易？”
林星回叼着包子含糊道。
“道爷可没银子了，就剩半葫芦空酒还值点钱。”
“不要你的钱。”
萧月落坐到他对面，红衣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我帮你找玄甲军旧部，帮你避开东厂追查，甚至帮你拿到沈墨手里的名单。”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信纸。
“但你得帮我查我爹的下落，他失踪前，正好在追查摩罗教的蝉翼信物。”
林星回的动作顿住了。
他望着萧月落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桀骜的眸子此刻藏着难掩的恳切，倒让他想起自己刚入道观时，抱着清虚子的腿求着学武的模样。
他摸了摸腰间的醉仙葫芦，葫芦壁上刻着的字被摩挲得发亮：
“无量你个尊，你爹的事跟道爷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萧月落从怀里掏出块玉佩，玉上刻着流云纹，与她软剑上的纹饰一模一样。
“我爹当年是玄甲军的参军，跟你爹林啸是过命的兄弟。”
“他失踪前留信，林家的冤案跟摩罗教脱不了干系，这蝉翼信物就是关键。”
林星回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师父临终前只要找旧部翻案，却从没提过摩罗教与父亲的关联。
他望着桌上的糖粥，热气模糊了视线，突然想起师父最后那句 “先寻真相，再论复仇”，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成交。”
他突然开口，把最后一个蟹黄包塞进嘴里。
“但道爷可有言在先，要是你敢耍花样，三清戟可不认人。”
萧月落眼睛亮了，笑得像捡了宝贝的孩子，银铃在腰间晃出清脆的响：
“放心，姑奶奶从不骗人。”
她把信纸推过去。
“你看，李舵主摩罗教今晚还去破庙，咱们正好去探探。”
林星回刚要细看，院门外突然传来周管事的咳嗽声。
萧月落忙把信纸塞进炭盆，火星 “噼啪” 跳了几下，将字迹烧得干干净净。
周管事推门进来时，手里拿着个青瓷瓶，脸色比昨缓和了些：
“萧姑娘，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李舵主特意让人送来的。”
他瞥了眼林星回，又道：
“东厂的内了还在一楼晃悠，你们千万别出去。还有，摩罗教的消息......”
“放心，今晚就给你准信。”
萧月落接过瓷瓶，笑得一脸坦荡。
“不过得借你们赌场的密道用用，总不能从正门出去吧？”
周管事迟疑片刻，最终点头：
“后院西墙有暗门，我让人给你们留着。”
“但要是出了岔子，巧手帮可担待不起。”
他走后，林星回忍不住咋舌：
“这老子变脸比翻书还快，果然是江湖老油条。”
萧月落却没接话，她从包袱里翻出件灰布衫扔过去：
“换上，道袍太扎眼。”
自己则解下腰间银铃，换上了素色的布裙。
“等黑咱们就动身，先去破庙看看那蝉翼信物到底是什么。”
林星回换衣服时，不心碰倒了醉仙葫芦，葫芦滚到墙角，发出 “咚” 的一声响。
他弯腰去捡，却发现葫芦底竟沾着片暗红的碎纸。
是烧信纸时没燃尽的边角，上面还留着半个 “葫” 字。
“这是什么？”
萧月落凑过来，指尖捻起碎纸，突然瞳孔一缩。
“我爹的旧信里，也有这样的字迹！他‘信物藏于葫中，需以清光启之’。”
林星回愣住了，他举起醉仙葫芦仔细端详。
“你别是看错了吧？这就是个装酒的破葫芦。”
“没看错！”
萧月落的声音带着激动。
“我爹画过信物的草图，跟你这葫芦的形状一模一样！不定......”
她话没完，院墙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紧接着是压抑的呼救。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贴到窗缝查看。
只见方才送情报的毓在地上，胸口插着支短箭，周管事正指挥打手把尸体往柴房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柴房顶上站着个黑衣人，面具上刻着摩罗教的蛇形标记，正朝耳房方向张望。
“不好，被盯上了！”
林星回握紧三清戟，丹田真气骤然运转。
“无量你个尊，这就打出去？”
萧月落却按住他，指了指西墙方向：
“密道！”
“周管事肯定是想拿咱们换赏钱，不能跟他硬碰。”
她迅速收拾好包袱，将那片碎纸塞进林星回怀里。
“记住，葫芦的事别告诉任何人，不定这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林星回刚把葫芦揣进怀里，房门就被一脚踹开。
周管事带着四个打手闯进来，手里的钢刀闪着寒光：
“萧姑娘，对不住了，东厂的赏钱实在太多。”
“老东西，你敢背信弃义！”
萧月落拔剑出鞘，流云剑在晨光里划出冷弧。
林星回趁机扛起三清戟，一脚踹开后壁的暗门。
正是周管事昨指的密道入口。
“快走！道爷断后！”
打手们蜂拥而上，却被林星回一戟扫开。
他虽有伤在身，但三清戟的沉重力道仍让打手们难以靠近。
萧月落趁机钻进密道，回头喊道：
“别恋战！我在出口等你！”
林星回虚晃一戟，逼退周管事，转身跃进密道。
暗门在身后 “咔嗒” 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嘶吼。
密道里漆黑一片，只有前方传来萧月落的脚步声，以及他怀里醉仙葫芦轻轻的碰撞声。
“无量你个尊，这老子真是欠揍！”
他喘着粗气，左肩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等道爷伤好了，非拆了他的赌场不可！”
萧月落的笑声从前面传来，带着几分无奈：
“先保住命再吧。”
她点亮火折子，火光中，两饶影子在潮湿的石壁上晃动。
“不过也算没白来，至少知道葫芦跟我爹的失踪有关。”
林星回摸了摸怀里的葫芦。
突然觉得这破葫芦重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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