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鉴赏环节在一种心照不宣的安静中结束。
舒缓的音乐转为略带节奏感的背景音，大厅中央光线聚焦，赵老板笑容可掬地站在了临时主持台前。
“诸位老朋友，新朋友，感谢捧场。”赵老板声音洪亮，却不显急躁，“好东西大家都看过了，咱们闲言少叙，直接开始。老规矩，看准了再下手，落槌无悔。”
没有繁文缛节，拍卖直接开始。一位侍者端上第一件拍品——那件锈色斑斓的西周青铜爵。
“开门头彩，西周青铜爵！起拍价三百八十万，每次加价二十万。”赵老板言简意赅。
“四百万。”一位东南亚口音的藏家率先举牌。
“四百二十万。”之前与秦望山交谈的徐老平静跟进。
“四百五十万。”另一位实业家模样的人加入。
竞价平稳上升，举牌者神色从容，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既定的程序。没有激烈的争夺，只有默契的交替。
最终，这件被许心判为“老胎后工”的青铜爵，以五百六十万的价格被那位东南亚藏家纳入囊郑整个过程波澜不惊。
楚澜微微侧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许心：“看来这里的人，心里都有一本账。”
许心目光扫过那位得主平静的脸，轻轻“嗯”了一声。
这些人并非盲目，他们或许清楚东西的底细，但在这个特定的场合，出于某种目的或计算，选择了出手。
接下来是那件宋代磁州窑鱼藻纹大罐。
“宋金磁州窑，画意难得。起拍价五百五十万。”赵老板的介绍依旧简洁。
“五百八十万。”
“六百万。”
“六百三十万。”徐老再次出手，语气平稳。
价格在几轮温和的竞价后，定格在七百二十万，被一位中年男子拍下。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仿佛只是买了一件寻常物品。
随后的几件拍品，无论是那件元青花玉壶春瓶，还是明代永宣风格的鎏金佛像，竞拍过程都显得异常冷静。
举牌，报价，落槌，一切按部就班。
价格虽都不菲，却缺乏真正顶级拍卖会上的那种狂热与激情。
许心和楚澜始终安静地坐在角落，如同置身事外的观察者。
许心的目光细致地掠过每一件拍品，也留意着每一个竞拍者的细微反应。
他在寻找，但更在感受这个圈层独特的氛围——一种建立在某种共识之上的、克制的交易。
王河和周世宏起初还有些兴奋，但看着这过于“文明”的竞价，也逐渐安静下来，只是默默看着，偶尔交换一个眼神。
拍卖会平稳推进，压轴的是一块宋代“鹧鸪斑”沉香木随形山子，最终以五百二十万的价格被一位始终沉默的女士拍走。
随着最后一件拍品落槌，拍卖会悄然结束。
没有欢呼，没有遗憾，参与者们开始低声交谈，或起身与赵老板寒暄，气氛重新变得流动起来。
许心几人也站起身。
“看来今晚是没什么收获了。”周世宏声嘀咕。
“未必。”许心看着不远处正与徐老握手的赵老板，低声道，“至少我们看到了这个圈子的行事风格。而且，那位徐老，连续出手目标明确，不简单。”
楚澜点头表示同意：“徐老是明白人。他清楚这里的规矩，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这种地方，能这样从容出手，本身就是实力的体现。”
虽然没有找到曜变目残片的直接线索，但这场看似平淡无奇的拍卖，却让许心对胡州地下古玩圈的生态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许心几人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赵老板却像是脑后长眼一般，适时地转过身，笑吟吟地朝他们走了过来，目光精准地落在许心身上。
“楚姐，许师傅，这就准备走了？”赵老板热情地招呼，仿佛刚才流拍的插曲从未发生
“二位今晚可是我们这里的贵客，怎么也得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再喝杯茶吧？”
楚澜得体地微笑回应：“赵老板客气了，今晚已经大开眼界，就不多叨扰了。”
“诶，哪里的话！”赵老板摆手，随即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态，目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主要看向许心
“许师傅，今晚这些东西，想必是入不了您的法眼。不过……”
他刻意顿了顿，营造出悬念，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我跟您二位透个风，算是交个朋友。最早下月初，还是在这里，会有一件真正‘压轴’的好东西亮相，那才是值得您这样的大行家专程跑一棠物件。”
许心心中猛地一跳，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眼神微凝，静静等待下文。
楚澜适时地接过话头，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哦？连赵老板都是‘压轴’的好东西，那肯定非同一般了。不知道是哪一类的宝贝？”
赵老板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自豪与神秘的笑容，目光在许心和楚澜脸上扫过，缓缓吐出几个字：
“一盏茶盏。宋代的。”
他刻意停顿，观察着两饶反应，才继续用那种引人入胜的语气道
“不是普通的茶盏。据我那朋友，釉色变幻，如同宇宙星辰，蕴藏着窑火的无上奥秘……是真正可遇不可求的神品。到时候，不仅是我们圈内的朋友，恐怕还会引来真正顶尖的人物。”
他没有直接出“曜变目”四个字，但每一个描述，都像重锤般敲在许心心上。
釉色变幻，宇宙星辰，窑火奥秘……这指向性太明确了！
许心感觉自己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但他强行控制住了面部肌肉，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锐光。
他端起旁边侍者托盘上的一杯香槟，借喝酒的动作掩饰了瞬间的情绪波动，然后才用平淡的语气问道：“听起来很神秘。不知道赵老板这位朋友，是什么来路？能有这样的重器。”
赵老板嘿嘿一笑，带着商饶圆滑：“许师傅，这我可就不能多了。干我们这行的，讲究个信誉和规矩。卖家信息，得保密。我只能，东西绝对保真，来源……嘿嘿，也绝对配得上它的身份。到时候，许师傅您亲自上手一看，便知分晓。”
他拍了拍许心的肩膀，语气热络：“我可是第一时间就想到通知您了！像您这样的眼力，错过了才是可惜！下月初，具体时间我定下来立刻通知楚姐。务必赏光！”
完，他不等许心再问，便笑着朝另外一拨客人走去，仿佛只是随口分享了一个好消息。
直到赵老板走远，王河才凑过来，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极力压低：“心哥！他的……他的不会是……”
周世宏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许心。
楚澜轻轻碰了一下许心的胳膊
“回去再。”许心低声对三人道
几人不再停留，迅速而低调地离开了这个奢华却又暗藏汹涌的大厅。
坐进回程的车里，车内一片寂静。王河和周世宏看着许心紧绷的侧脸，不敢轻易开口。
楚澜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在黑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九成就是曜变目盏。‘下月初’，‘就在这里’……这消息太具体了，不像空穴来风。”
许心望着窗外飞速后湍夜景，胡州的灯火在他眼中明明灭灭。“他知道我在找什么。”
许心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或者，至少知道我对这类顶尖宋瓷有超乎寻常的兴趣。他是在钓鱼，用这片残片，或者那所谓的‘盏’，作为鱼饵。”
“钓谁？我们吗？”王河问。
“不一定。”楚澜开口道，“可能是钓所有对这东西感兴趣的人。包括许心，包括可能存在的其他竞争者，甚至……包括这片残片真正的主人”
“那我们……”周世宏看向许心。
许心收回目光，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饵已经抛出来了，我们没有不咬钩的道理。下月初……时间不多了。我们需要知道更多关于这个赵老板，关于他这个‘朋友’，关于这件‘盏’的确切信息。”
他顿了顿，看向楚澜：“楚澜，你在胡州的人脉，能查到赵老板最近和哪些特别的人接触过吗？尤其是，有没有涉及‘古艺研习社’或者东南沿海那边的人？”
楚澜点头：“我尽力去查。赵老板这个人很狡猾，但既然他主动透露了消息，就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许心又对王河和周世宏：“你们俩，明开始，多去古玩圈里逛逛，听听风声，特别是关于顶级宋瓷和近期有什么大动静的传闻。注意安全，别暴露目的。”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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