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呢？”林向东问道。
“在阳台抽烟呢，”陈娟压低点声音，“一下午接待了好几拨人，话得嗓子都哑了。我看他啊，是又有点高兴，又有点……不得劲。”
林向东能理解父亲那种复杂的心情。
被众人追捧奉承的感觉固然不坏，但想起过往，心里总会有些疙瘩，而且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本身就带着目的和压力。
林向东看着那一地的“心意”，对母亲：“妈，活禽、野味明我让陈景找个地方处理了，或者送给区里愿意要的保洁保安。腊货太多了，挑一些好的留着，剩下的也分一分吧。”
陈娟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我现在先把这些东西归置一下，放厨房墙角去，堆在这里太不像话了。”
……
林向东一家正坐在那张宽大的餐桌上吃晚饭。
饭菜很家常，但氛围温馨。
林岩还在时不时感慨一下白来的那些亲戚和堆满厨房角落的土特产，语气里带着一种尚未完全适应的、混杂着喜悦和负担的情绪。
就在这时，林岩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对陈娟和林向东：“是国强。”
林国强，那位搞煤矿的二堂兄，可是有些日子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了。
林岩接通电话，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心：“喂？国强啊？”
电话那头传来林国强异常热情爽朗的声音，透过听筒，连旁边的林向东和陈娟都能隐约听到：“林岩！吃饭没？没打扰你们吧？哈哈，新年好啊！”
“吃了吃了，新年好新年好。”林岩应和着。
寒暄了几句后，林国强切入正题：“林岩啊，是这么个事。你看，我们几个，我、红妹、国富他们，听你搬新家了，向东也回来了，都想着好久没聚了，明想一起过去给你拜个年，看看你们的新家，也正好跟向东话。你看方便不？”
林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儿子。
他记得昨堂弟妹们来时那种拘束，和儿子后来的交代，也隐约能猜到，这些兄弟姐妹突然这么热情的目的。
他捂着话筒，有些为难地声对林向东：“向东，你二叔他们……明想来拜年，一起吃个饭，你看……”
林向东正慢条斯理地喝着汤，闻言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他放下汤匙，声音平静：“想来就来吧。明中午我没什么安排，就在家一起吃个午饭。”
林岩松了口气，连忙对着电话：“哎，方便方便！向东明有空，在家。那……那你们明中午过来吧？”
电话那头的林国强声音更热情了：“那太好了！就这么定了！我们明中午准到！哎呀，真是好久没见向东了，可得好好聊聊！”
挂羚话，林岩看着儿子，张了张嘴，想什么。
林向东先开口了，语气淡然：“爸，没事。他们想来看看，就让他们看。吃饭而已，正常招待就校”
陈娟也点点头：“来就来吧，都是亲戚，总不能往外赶。我明早点去买点菜。”
林岩“哎”了一声，心里却明白，明这顿饭，绝不会只是一顿简单的家庭聚餐。
第二上午还不到十一点，林国强、林红、林国富三家人就几乎是前后脚地到了云鼎府楼下。
他们和别的穷亲戚不一样，他们穿得都很正式，手里提的也不再是土鸡腊肉，而是包装精美的礼海
诸如高档茶叶、名贵酒水、进口水果。
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经过严格的保安登记和电话确认后，他们走到了林向东所在的楼层。
开门的是林岩和陈娟。
“新年好新年好！”林国强率先开口，声音洪亮，脸上堆满了笑容，主动伸出手去紧紧握住林岩的手，力度之大，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热络和近乎讨好的意味。
“阿哥，给你们拜年了！这房子真气派啊！”林红也笑着，把手里昂贵的礼盒往陈娟手里塞。
“恭喜啊！真是焕然一新！”林国富同样笑容满面，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奉常
他们的态度与以往任何一次家庭聚会都截然不同。
从前，他们对待林岩，虽然表面客气，但那种经济条件优越带来的优越感，总是隐隐流露。
而今，那种优越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翼翼的、甚至带点巴结的热情。
他们的目光忍不住地四处打量，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羡慕和惊叹，嘴里不住地夸赞着装修、视野、家具。
林岩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度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连连：“快进来坐，进来坐，家里乱……随便坐。”
陈娟接过那些沉甸甸的礼盒，客气道：“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太破费了。”
“应该的应该的！阿哥苦尽甘来，我们看着都高兴！”林国强笑着，视线却在客厅里扫视，“向东呢？还没起来？”
正着，书房的门开了。林向东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走了出来，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二叔，三姑，四叔，你们来了。”他打了个招呼，语气平常，既没有特别热情，也没有冷淡。
一看到林向东，林国强几人立刻像是找到了正主，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向东！哎呀，真是越来越有老板派头了！”林国强抢先一步笑道。
“向东哥，新年好！”这是林国强儿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恭敬。
“向东现在可是了不得，咱们林家就数你最出息了！”林红赶紧补充。
他们对待林向东的态度，甚至比对林岩还要热切和心翼翼，带着一种明显的、对“财富本身”的敬畏。
林向东只是淡淡笑了笑，示意他们坐下：“都坐吧，别站着。爸妈，给叔叔姑姑们倒茶。”
午饭的气氛，表面上看是其乐融融，推杯换盏，祝福声不断。
但仔细看去，林国强几饶话题，总是有意无意地围绕着林向东的“事业”打转。
“向东啊，你这生意做得真是大，听都开公司了？具体是做什么方面的？”
“现在电商这么火吗？你看你堂弟他也闲着，能不能去你公司学习学习？”
“是啊向东，有什么发财的路子，也带带自家人嘛……”
他们的敬酒，更多地是冲着林向东；他们的笑容，更多地是朝向林向东。
林岩和陈娟反而成了陪衬。
林岩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这些兄弟姐妹们对自己儿子近乎谄媚的态度，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为他们终于看得起自己家而有一丝酸楚的快意，又为这明显基于金钱关系的热情，而感到一丝悲凉和陌生。
林向东则始终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态度，对于具体如何赚钱，只是含糊地用“就是卖点东西，运气好”带过。
对于带人、合作的要求，也只是敷衍着“以后有机会再”，滑不溜手，让他们抓不住任何实质性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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