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峰顶的死寂，如同冻结的湖面，被向之礼那平淡无奇的“承让”二字，以及枯骨上人怨毒却虚弱的嘶吼，硬生生凿开了一道裂痕。
无数道目光黏在那道回归席位的靛青身影上，敬畏、忌惮、探究、狂热…种种情绪在死寂的表象下暗流汹涌。
向家席位周围，无形的气场已然不同，连带着家主向擎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九宫高台之上，几道渊深的目光彼此交错，最终归于沉寂。
枯骨上人惨败，玄阴教颜面扫地，但无人再出言挑衅。
向之礼那隔空一抓捏碎九子母阴魂剑的恐怖手段，已足以让任何心怀叵测者掂量再三。
余下的大会议程，在一种微妙而压抑的氛围中草草收场。
向家一行并未在都城过多停留。
向之礼婉拒了数家宗门世家的邀约，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驾驭遁光，带着向家众人返回向家庄。
一路无话，唯有山风掠过耳畔的呼啸，以及向擎等人心头依旧翻腾的震撼与激荡。
回到庄内，向之礼并未参与后续的家族议事，径直回到了后山禁地，灵泉之眼所在的钟乳石空间。
乳白色的灵液依旧汩汩流淌，散发着洗涤神魂的柔和光芒与精纯生机。
他盘坐于聚灵法阵核心，并未立刻沉入修炼。
问道峰顶那一抓，看似举重若轻，实则消耗巨大。
隔空禁锢并捏碎九柄凶戾子剑与母剑虚影，不仅抽干了他近半的元婴灵力，更对神识的操控与意志的凝聚提出了近乎苛刻的要求。
此刻心神沉静下来，识海中依旧残留着法宝崩碎时那阴寒死气冲击带来的细微刺痛。
他闭目内视，紫金元婴光华流转，气息沉凝，并无损伤。
但那一抓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元力引动、空间禁锢的微妙变化，都如同烙印般清晰回放。
摘星手成，威力固然惊，然消耗与对地法则感悟的依赖，也愈发凸显。
元婴中期的灵力虽雄浑，但面对更强大的敌人、更复杂的局面，仍需精益求精。
就在他心神沉浸于斗法感悟，梳理自身得失之际。
嗡！
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独特空间波动与温润风息的清风，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灵泉空间外层层叠叠的禁制，如同初春最轻柔的柳丝，拂过向之礼的感知。
他缓缓睁开双眼。
灵泉空间入口处，一道月白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那里。
风清扬手持玉骨折扇，脸上带着惯有的温润笑意，清澈的目光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空间内流淌的乳白灵液与铭刻的聚灵符文，仿佛在欣赏一处然奇景。
“好一处地灵眼，造化钟神秀。”风清扬轻摇折扇，声音清越，“向师兄于这灵泉福地静修，难怪修为精进如斯，问道峰上一招惊世，令风某大开眼界。”
“风道友过誉。”向之礼起身，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多少波澜，“侥幸破境，尚需沉淀。道友此来，可是为那虚空晶砂？”
他记得风清扬之前的传讯。
“正是。”风清扬点头，袖袍一拂，一枚通体呈现出深邃星空色泽、仅有拳头大、表面却仿佛有无数星辰漩涡缓缓流转的奇异矿石，悬浮于两人之间。
矿石散发着微弱却极其稳定的空间波动，仅仅是靠近，就让人感觉周围的空间仿佛变得更加“坚固”和“清晰”。
“此乃‘星陨虚空晶砂’原矿，内蕴一丝凝固的虚空本源之力。”风清扬介绍道，指尖一缕清风拂过晶砂表面，那缓缓流转的星辰漩涡仿佛被激活，散发出更加迷离梦幻的光泽。
元婴修士持之修炼，不仅可稳固自身开辟的微型空间，抵御空间乱流侵蚀，更能借此感悟空间折叠、扭曲之玄机，于参悟挪移之术大有裨益。
向之礼目光落在晶砂之上，神识探出，心地接触。
一股奇异的感觉传来，仿佛神识触及的不是实物，而是一层层被压缩凝固的虚空薄膜，其中蕴含着深邃难言的空间法则轨迹。
这感觉，与他在通河空间乱流中挣扎求生时，那模糊的、生死一线间的空间悸动，隐隐呼应！
此物，对他参悟挪移符更深层次的应用，乃至未来探索更精妙的空间挪移神通，价值无可估量！
“此物…确为神品。”向之礼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风道友欲如何交换？”
风清扬洒然一笑，收起晶砂：“此物虽珍，于风某不过锦上添花。赠予向师兄，结个善缘。只盼日后师兄于空间之道有所精进，莫忘与风某交流印证一二。”
赠予？向之礼目光微凝。
元婴修士间的赠礼，分量极重。
风清扬此举，既是示好，亦是看好他未来的潜力。
“道友盛情，向某愧领。”向之礼并未推辞，坦然接受。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虚礼客套反显生分。
“空间之道，浩瀚玄奥，向某初窥门径，正需同道砥砺。”
“善！”风清扬抚掌一笑，“既如此，风某有一提议。你我皆入元婴，前路漫漫，闭门造车终有尽时。不若定下‘十年一会’之约，每隔十年，择一地，或论道切磋，或共探秘境，或交流所得。互通有无，印证大道，岂不快哉？”
十年一会？
向之礼心中微动。
风清扬修为精深，见识广博，尤其对风系与空间法则的造诣深不可测。
与之定期交流，对自己参悟摘星手更深层次的空间运用，乃至未来探索化神之路，皆有莫大裨益。
“可。”他言简意赅，却斩钉截铁。
“好！痛快！”风清扬眼中笑意更浓，手中折扇轻点虚空，“那这第一次，便由风某做东。十年后此时，乱星海‘星陨阁’，恭候向师兄大驾。彼时阁中新得的几样蕴含空间玄妙的奇物，或已解析完毕，正好与师兄共参。”
“乱星海，星陨阁…”向之礼点头，“十年后，必至。”
约定既成，风清扬并未久留。
他对着向之礼拱了拱手，身形微晃，如同融入清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灵泉空间入口。
向之礼立于原地，掌心托着那枚散发着迷离星光的虚空晶砂原矿。
温润的触感传来，内里凝固的虚空之力如同沉睡的星河。
他心念微动，并未立刻炼化晶砂。
而是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身前平静的空间，模仿着风清扬离去时那融入清风、了无痕迹的意境，极其轻柔地，拂过。
嗡…
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涟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微石子漾开的波纹，在他指尖拂过的轨迹上，悄然荡漾开来！
涟漪转瞬即逝，空间恢复如常。
但向之礼的指尖，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空间如同水波般“柔软”与“可塑”的奇异触感！
这感觉，比催动挪移符时那种生硬的空间撕裂感，更加精妙，更加…贴近本源！
他低头凝视着指尖，再看向掌心那枚蕴含虚空本源的星砂，深邃的眼眸中，映照着灵泉柔和的光芒，也映照着对浩瀚空间法则的无尽探索。
十年一会，星砂引路。
前路虽渺，道不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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