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堂堂的堂屋内，许素英看着面前的婆婆，面色沉的发黑。
女儿的亲事艰难，之前定了两次亲都不成，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个勉强还算不错的，结果，这事儿不知怎么就传到自家婆婆耳朵里，要让婉月抢了婉清的亲事去。
许素英愤懑。
荒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老太太这就是见不得自家好。
许素英之前再怎么觉得李家不妥，但李存毕竟是女儿现在能择到的最好人选。在没有更好的选择的情况下，她且要维护女儿的利益，坚决不让人将李存抢了去。
许素英压着火气，与面前的老太太，“婉清也是您的孙女，即便和您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自喊您祖母长大的。我求求您看在她姻缘艰难的份上，就别跟着裹乱了。”
许素英压着脾气话，但语气却硬邦邦的，一双杏眸里也直往外冒火星子。
这就愈发衬得她容貌明艳，气质不俗。虽荆钗布衣，但不管怎么看，都不是这山村里该有的人物。
事实上，许素英还真不是这村落里的姑娘。
她是被陈家老大陈松，给从河里救出来的。
再陈松，他是老太太的继子。
虽是继子，但上边的老爷子还在，陈松又宽厚孝顺，这一家子不管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也少不了给老两口送去一碗。
可他们自认做的够好了，这老太太却不是个善茬。不仅要求双倍的养老钱，还总在一些有的没的事情上膈应人。
以往那些鸡皮蒜皮的事就不了，只
婉清的亲事，这是多不容易才寻来的，她今一登门，就开口要他们把这亲事给婉月。
婉月是三房的长女，也是婉清的堂妹，是老陈家唯二的姑娘。
因老爷子和老太太一直跟着三房过日子，婉月算是老太太亲自带大的，自然疼的眼珠子似的。
但再怎么疼，事情也不能这么办。
“婉月自就和赵璟定了亲，那孩子是个好的，父亲还是咱们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公。虽赵秀才去了，但赵璟赋高，学问好，未来可期。您要给婉月定别的亲事……您心里怎么想的？”
许素英就差把“糊涂”两个字，直接甩到老太太脸上去了。
虽李存也不差，但比之赵璟，她也不能昧着良心好。
问题就来了，这单纯的是老太太看他们不顺眼，故意撒泼打闹，借机要好处？还是，李家还存着什么贵亲，或是李存那子在读书上的赋，真的无与伦比？
若不然，老太太弃了赵璟，要给婉月抢李存，这不通啊。
许素英直勾勾的盯着老太太看，“您素来精明，怎么这次却出了这么糊涂的主意？您要知道，咱们现在住的是赵家村，这村子里十户人家，有八户都是姓赵的。您拿不出个妥当的理由来，青口白牙就要悔婚，咱们陈家以后还怎么在赵家村立足？”
“还有，您今过来，和我公爹商量过么？和三弟、三弟妹商量过么？姑娘家的亲事是大事，岂是您嘴巴一张，改就能改的？”
站在许素英面前的老太太，看气势模样，非常厉害能干。
事实上，老太太也确实能干。不仅家里家外一把抓，还将一屋子老收拾的服服帖帖。
如今，就见这个头矮，眼神却锐利的老太太，抬头看着自家这大儿媳妇，“谁我要悔婚？我什么时候要弃了赵璟的婚事？咱们住在赵家村，得结好了乡邻，才能过好日子，这件事还用你教我？”
许素英就笑了，“感情您能变出两个婉月来，一个嫁给赵璟，一个嫁给李存。”
“呸，你这的什么混账话！我是这么打算的，让婉月和李家那子成亲，赵璟让给婉清……都是咱们家的姑娘，又都是品貌出众的，只要咱们私下里商量好，不管是李家还是赵家，都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赵家缺个掌家理事的媳妇，婉清能干，正好合适；李家那婆婆人厉害，家里家外都得听她的，婉月自被养得娇，不是那当家主事的材料，和婆婆能过到一处去。
许素英被震的脑袋发晕，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原来老太太不是要抢亲，是要换亲？
不是，这么大的事儿，是咱们俩商商量量就可以定下来的？
你问过赵家的意见么？
问过李家的意见么？
什么叫他们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老太太你这么能耐，你怎么不上呢！
不等许素英开口，老太太又，“你刚才不是了，赵家的赵璟是个好的，以后前程不了，既然这样，把婉清给赵璟，婉清以后不也能跟着他过好日子？”
“这是过不过好日子的事情么？这是合不合规矩，讲不讲礼仪，有没有廉耻的事情。这事情没的商量，娘你不要再了。放着光明正大的亲事不去结，偏去‘抢’堂妹的亲事，这不知情的，还不得以为婉清多坏的品性呢。”
老太太闻言就不高兴了。
她拉下脸，翻着眼皮看许素英，“我今不是来和你商量的，我是来通知你的。这事儿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我稍后就去赵家这件事。正好赵璟那孩子过几就出孝了，你赶紧张罗张罗，把婉清嫁过去吧。”
许素英气到极致，反倒不气了，她脑子转的快，看老太太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脑子里立马有了几个猜测。
“是赵璟那孩子有什么不好，还是李家那边要发达了？……您做这件事，婉月肯定是知情的，难道是婉月看上了李存，想嫁过去……”
“呸！你还是做伯母的，怎么能这么想家里的姑娘！婉月最是守规矩，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里像婉清，一净往外头跑。”
“老太太你这么就是不讲道理。婉清往外头去怎么了，她那次出去是自己个儿出去的？我和她爹，那次不陪着她？我们家在县城有铺子，不出去做生意，我们一家子呆在家里喝西北风呢？”
“我不过你，每次都是你有理。只我是长辈，这次的事儿你得听我的。”
“赵家阿姐，德安今可退烧了？”
屋内争执不下，屋外突然传来清朗的少年声，两人同时侧过头往外看。
其实不用看，只听声音，许素英就知道是谁来了。
正是赵家的赵璟。
起来也是缘分，赵璟与自家二儿子德安年岁相当，脾性相投，平常最能玩到一处去。
早先赵秀才还在，他在家开了一间私塾，德安开蒙读书，都是拜在赵秀才门下。
赵秀才一场急病去了，德安才转到县城的私塾去，赵璟则留在家中守孝。
虽分开了，但逢德安休沐归家，两人必定要凑在一起，切磋琢磨，取长补短。
再前些德安风寒烧热，请假在家中休息，赵璟时常来探望。
只是德安这次病的重，好些不见好转，倒是昨晚上，喝了一副猛药睡下后，直到现在再没起烧。
许素英才要出去，就被老太太一把拉住了。老太太想得到她的首肯，她不答应就不放她走。
许素英自然不会应下这无理的要求，便索性不走了。
她隔着窗户往院子里看，就见浓雾不知何时散去，朝阳穿云破雾而来。
碎金般的阳光，洒在隽秀朗润的少年郎身上，衬得本就耀眼的少年愈发明亮了几分。
他彬彬有礼的与婉清见礼，其容貌清俊，身姿颀长，虽穿着简单的青色棉衣，头上也只是束了学子方巾，但他神清骨秀，双瞳清亮有神，整个人宛若那迎风而长的新竹，只这般看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再看与他面对面站着的婉清。
婉清穿着月白色竹节纹袄，湖蓝色的薄棉长裙，腰间用一条秋香蓝的丝绦，束出纤细的不盈一握的腰肢来。
她颜色偏秾艳，不管是桃花般的面色，或是潋滟生光的眉眼，俱都柔美姝艳，容色惊人。
但村落里容不得这般出挑的姑娘，为自保，也是为了少些烦心事，婉清便经常穿些素净清雅的颜色，来压一压本身的姿容。
此刻，就见她含笑与赵璟，“德安已经退烧了，只是精神还不大好……早起喊他起来吃饭，他也不肯起。他睡的时间不短了，璟哥儿，你进去找他吧。”
赵璟略迟疑，“反复烧热最易伤神，德安既在休息，我便等午间……”
话才到这里，东边房间的窗户便被人从里边推开了。
陈德安的声音穿透绚烂的光线，落在了众人耳朵里。
“是璟哥儿么？璟哥儿你快来，我做梦都在做文章，可累死我了。正巧我有些学问弄不明白，你快来与我一。不然缺了这么几课，回去要跟不上夫子的教学了。”
赵璟看过来，陈婉清便侧身往旁边让一让，“璟哥儿快进去吧……只别嫌德安烦就是。以前也不觉得他有多爱读书，病了这几，倒是知道上进了。”
“阿姐笑了，德安自来勤勉，读书也用功。”
“你不用在我跟前夸他，他是什么样儿人，我这当阿姐的一清二楚。快些进去吧，我去给你端些茶水来。”
“不麻烦阿姐了。”
“要的，留你在家吃饭你也不肯，一盏热茶总不能再推辞。”
“那就劳烦阿姐了。”
“不劳烦……”
屋内又响起陈德安的嗷嗷声，“姐，家里还有吃的么，给我躲来呗，我饿死了。”
“有，在锅里温着，等我忙完这些就给你送去……”
姐弟俩搭了两句话，赵璟冲陈婉清微颔首，含笑进了东边的房间。
陈婉清将扫在一处的枯枝败叶，全都收拾起来。
这些都要放在自留地里沤肥。
家里还有五亩田地，不多，但一家子的口粮全从这里边出。
别看这家里的进项，比村里其他人家多不少，但要供两个子读书，那花销且不。日常生活能俭省的便俭省，不该丢的东西绝对不能丢。
陈婉清忙进忙出，很快又点了火去热饭烧水。
堂屋内的老太太见状，心里眼气大孙女能干。
放往常她早就含酸带噎，当娘的不心疼闺女了，这时候不敢惹许素英心烦，便只捡好听的话。
“你看婉清和赵璟站在一起多般配。不是我，整个赵家村，也难找到比婉清更周正的姑娘了。”
许素英怼了老太太一句，“您以前可不是这么的。以前您婉清长得不正派，婉月则贤淑婉约，一看就能旺宅旺家。怎么几不见，您又改主意了？”
老太太被顶的心肝肺都疼，咬死了嘴不承认。
“婉清也是我嫡嫡亲的孙女，我即便偏爱婉月，打心底里也是疼爱婉清的，你别在我们祖孙中间下蛆！”
话的利索，老太太心里却虚的很。
是谁把她过的话传给许氏听了？
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老三媳妇。
老太太心里想着，回去得让老三收拾他媳妇一顿！那么大的人了，还口无遮拦的，有她那大嘴巴在，家里别想攒下金山银山！
又婉月和婉清的容貌，婉月长相不差，颇有几分家碧玉的美，看起来秀美动人，搁在村落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姑娘。
可拿到婉清跟前，就不够看了。
即便心里不喜欢这个大孙女，老太太也不得不承认，这大孙女的长相像足了她娘。那是既明艳娇媚，又端方大气，便是县里那些富贵人家的太太奶奶，看起来都没她气派。
偏她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身段已经长成了，那腰是腰，胸是胸，屁股是屁股。
尽管平日里穿着打扮简单素净，但站在那里，无赌就夺人眼目。
拿婉月和婉清比，就像是戏文里唱的，拿萤火与皓月之辉相比一样，那比的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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