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煜王府书房，南宫烨指节发白地捏着那份八百里加急军报，窗外惊雷骤起，照亮了他眼底深不见底的痛苦。曾几何时，他是驰骋沙场令蛮族闻风丧胆的战神，如今却只能困于轮椅，望着边境地图上任铁蹄践踏的河山。
子时三更，暴雨如注。急促的马蹄声踏破长街宁静，马上驿卒浑身湿透，背后插着的三根翎羽在雨中颤抖——这是边关告急的最高信号。
“北境急报！蛮族十万大军连破三城！”驿卒滚落马背，将密封铜管高举过头。王府侍卫长风隐疾步而出，验过火漆后神色骤变，转身直冲南宫烨书房。
书房内，南宫烨正对灯审视边境布防图。这些年虽远离朝堂，他每日仍会推演边关局势。当风隐将急报呈上时，他拆信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蛮族勾结西凉部族，五日前夜袭黑水关。”南宫烨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间挤出，“守将赵崇苦战三日，殉国。”
云芷凝端着安神茶走到门前，恰听见茶盏坠地的碎裂声。她推门而入，只见南宫烨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青筋暴起，面前的地图被泼洒的茶水浸染出一片暗色。
“王爷？”她轻声唤道。南宫烨却恍若未闻，目光死死盯着地图上黑水关的位置——那里是他当年亲手布防的要塞。
风隐沉声补充：“蛮族大军已兵分两路，一路直扑陇西，一路绕道阴山，企图截断我军后路。朝廷……已有人主张议和。”
“议和？”南宫烨猛地抬头，眼中燃起骇人火焰，“陇西若失，中原门户洞开！那些主张议和的蠢货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推动轮椅冲向墙边，抓起朱笔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阴山峡谷易守难攻，当年本王在此设伏全歼蛮族三万精锐。他们若敢走这条路——”笔尖骤然折断，朱砂如血滴落。
云芷凝默默拾起碎片。她看见南宫烨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关节，更看见他眼底深藏的无力福这个曾经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如今连画笔都握不稳。
“王爷，您的腿……”风隐欲言又止。南宫烨左腿不知何时撞上桌角，鲜血浸透裤管，他却浑然不觉。
云芷凝立即取出银针为他止血。当针尖刺入穴位时，她清晰感受到南宫烨肌肉的紧绷——那不是生理上的疼痛，而是灵魂被困在残躯里的挣扎。
黎明时分，雨势稍歇。皇宫传来急诏，宣南宫烨入宫议事。云芷凝为他整理朝服时，发现他袖中藏着一柄匕首。
“王爷这是？”她轻声问。南宫烨面无表情：“朝中主和派势力庞大，若有人敢提议割让陇西，本王便以血死谏。”
云芷凝心头一震。她想起灵泉空间里那片新生的金叶，忽然握住南宫烨的手：“王爷可记得《孙子兵法》所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如今蛮族来势汹汹，正需有人运筹帷幄。”
南宫烨目光微动。云芷凝继续道：“妾身虽不懂军国大事，但知道真正的将军不只会在战场上杀担王爷熟知边境地形与蛮族战术，为何不能在此指点江山？”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南宫烨凝视地图上蜿蜒的山川河流，眼中渐渐重燃光芒。他突然唤风隐取来沙盘，开始推演战局。
“蛮族骑兵擅长平原作战，但陇西多山，他们必然分兵。”南宫烨手持竹竿在沙盘上划动，“若在此处设疑兵诱敌深入，再以火攻断其粮道……”
辰时宫门开启，南宫烨的轮椅碾过湿滑的青石板路。朝堂上已吵作一团，太子党羽纷纷主张割让三城换取和平。
“蛮族要的不过是钱财女子，给便是了。”一位老臣颤巍巍道，“总好过兵连祸结，劳民伤财。”
南宫烨冷笑一声：“五年前割让北疆三城，换来的可是蛮族今日十万大军？若再割陇西，下次他们兵临京城时，诸位是要献上自己的妻女吗？”
满堂寂静。太子南宫景睿面色阴沉：“九皇叔此言未免过激。您久未涉朝政，可知如今国库空虚，兵力不足？”
“本王确实不知。”南宫烨声音陡然提高，“但我知道蛮族此次出兵正是看准朝廷软弱！若今日退让，明日周边各部族都会群起效仿！”
他转动轮椅至沙盘前，竹竿精准点向几个关隘：“陇西地势险要，只需五万精兵依险据守，同时派奇兵袭扰蛮族后勤。不出三月，蛮族必退！”
兵部尚书忍不住反驳：“煜王殿下得轻巧，如今哪来五万精兵？”
“京城驻军三万，周边州县可抽调两万。”南宫烨目光如炬，“若尚书大人不熟悉兵力部署，本王可一一列举。”
退朝时，皇帝单独留下南宫烨。御书房内，皇帝抚着龙椅叹息：“九弟，朕知你心系江山，但你的身体……”
“臣弟虽废双腿，心智尚存。”南宫烨抬头直视皇帝，“请皇兄给臣弟一个机会，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三月停”
皇帝沉吟良久，最终取出一枚虎符：“朕准你参赞军务，但不得亲赴前线。这是朕最大的让步。”
回府路上，南宫烨始终沉默。云芷凝见他指尖不停摩挲虎符纹路，知他心结未解——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将军，如今只能做个幕后谋士。
深夜书房，南宫烨对着沙盘久久不动。云芷凝端药进来时，听见他低声自语：“赵崇临终前……可有人替他收尸？”
她放下药碗，轻声道：“风隐赵将军的副将拼死抢回了遗体，葬在了黑水关外的山坡上。那里可以看到中原的方向。”
南宫烨闭目良久，再睁眼时已恢复冷静：“传令风隐，三日内查明蛮族粮草囤积地点。再让我们在西凉的暗线散布消息，就西凉王庭有变。”
接下来的日子，南宫烨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每日与将领们在沙盘前推演战术，细到每支队伍的行进路线都精确计算。云芷凝则借采购药材之名，暗中联络商队收集情报。
这日她带回一个重要消息：蛮族军中流行怪病，士卒浑身溃烂。南宫烨立即抓住关键：“可知病症特征？”
“发热、咳血，皮肤出现黑斑。”云芷凝回忆商队描述。南宫烨眼中精光一闪：“是花！蛮族来自苦寒之地，从未经历过花瘟疫。”
他立即调整战略，下令边关守军将患病的牲畜尸体投入蛮族水源地。同时让云芷凝配制药方，快马加鞭送往前线。
七日后战报传来，蛮族大军因瘟疫减员三成，不得不后撤百里。朝中主和派顿时哑口无言。
捷报传回那夜，南宫烨难得地饮了酒。烛火摇曳中，他望向云芷凝：“你可知本王为何执意主战？”
云芷凝轻轻摇头。南宫烨摩挲着轮椅扶手：“十四岁初上战场时，老将军告诉我，战争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守护。守护身后每一寸土地上的百姓，能安居乐业。”
他苦笑一声：“如今我才明白，比战败更可怕的是不战而败。若今日我们退让，他日子孙后代将无路可退。”
云芷凝递上一卷医书：“妾身近日翻阅母亲手札，发现一段记载：前朝有名将双腿残疾，仍能坐镇指挥连克七城。他特制一辆战车，由四马驱动，进退如风。”
南宫烨怔住。云芷凝继续道：“王爷虽不能亲赴沙场，但若能造出这等战车，何尝不能亲临阵后鼓舞士气？”
窗外月光洒入，照在南宫烨久违的释然面容上。他轻声道：“谢谢。”
这一刻，云芷凝看见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那不是自暴自弃的怒火，而是属于将军的笃定与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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