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的余烬还带着灼饶温度，那只从灰烬中伸出的手沾满了黑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砚猛地睁开眼，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咳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烟火的焦味。
他记得自己倒在火海里时，后背被毒箭擦伤，灼热与刺痛交织着席卷全身。可此刻摸向后背，伤口竟已结痂，虽然依旧疼，却没有蛊毒发作的迹象。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道取血的伤口旁，不知何时多了个淡红色的印记，形状竟与蚀骨教的图腾一模一样。
“是玉佩……”周砚喃喃自语。昏迷前，他分明将玉佩交给了亲信，可这印记却像玉佩烙下的一般。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营地已成一片焦土，晨光透过断裂的帐篷支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周砚立刻蜷缩起身体，屏息凝神。只见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牧民，正用木棍翻找着灰烬，嘴里念叨着“听这里打仗了，不定能捡到些值钱东西”。
周砚松了口气，刚想开口求助，却见其中一个牧民的手腕上，露出半片与他掌心相同的图腾。他瞬间绷紧了神经——这些人是蚀骨教的余孽！
他悄悄摸到身边一块尖锐的石头，准备随时应对。可那些牧民翻了半，只找到些烧焦的铜器，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注意到灰烬里的他。
周砚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明白过来。那图腾印记并非标记，而是某种“通行证”——蚀骨教的人不会伤害身上有印记的人。祖父当年叛教后能安然藏匿，或许靠的就是这个。
他扶着断柱站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靴底的青铜令牌还在，他摸出来握在手里，冰凉的触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必须尽快赶回京城，秦风带着玉佩先走了，可蚀骨教的余孽既然能混在牧民里，不定已经盯上了他们的行踪。
刚走出没几步，周砚突然踉跄了一下，胃里翻江倒海。他扶着一棵焦黑的树干呕吐，吐出的却是些黑色的粘液，带着浓郁的腥气。吐完后，他反而觉得轻松了些，后背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这毒……”周砚看着掌心的印记，隐约猜到了什么。或许不是玉佩救了他，而是那支毒箭与印记产生了某种反应，以毒攻毒解了蛊？
他不敢耽搁，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了伤口，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昆仑山的清晨很冷，寒风刮过脸颊像刀割，可他心里却燃着一团火。苏璃还在等他，那些藏在暗处的邪祟还没清除，他不能倒下。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周砚遇到了一队商队。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大汉，见他衣衫褴褛，身上还有伤，皱着眉问：“你是哪个营的兵？怎么弄成这样？”
周砚灵机一动，编了个谎：“我是运粮队的，遇到了劫匪，同伴都散了。”
大汉打量了他几眼，从马背上扔下来一个水囊和一块干粮：“看你不像坏人，跟我们走吧，前面的镇子能歇脚。”
周砚接过水囊，道了声谢。他注意到商队的马车里，装着不少草药，其中几捆正是解蛊方里提到的曼陀罗。他心里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问：“老板这是往哪运药？”
“往京城送。”大汉咧嘴一笑，“听宫里最近需要这些，给的价钱高。”
周砚握着水囊的手紧了紧。蚀骨教的人果然已经动了，他们借着商队往京城送蛊毒所需的药材，不定还在里面掺了别的东西。
夜里宿在山洞，商队的人都睡熟了。周砚悄悄溜到马车旁，借着月光查看那些草药。曼陀罗的叶子上沾着些白色的粉末，他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是蚀骨蛊的虫卵粉！
他刚想将这些草药烧毁，却听见身后传来动静。络腮胡大汉不知何时醒了，手里举着根木棍，冷冷地看着他：“你果然不对劲。”
周砚握紧拳头，正想解释，大汉却突然笑了：“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谁。周将军，苏璃娘娘让我来接你。”
周砚愣住了：“你认识我？”
“我是秦风的远房表哥。”大汉放下木棍，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正是苏璃常用的那枚兰花佩，“秦风怕你出事，特意让我带着商队来接应。这些草药是故意装的，就是为了引蚀骨教的人出来。”
周砚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就知道，苏璃不会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些。
“那虫卵粉……”
“是假的，面粉做的。”大汉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真药材早就换走了。咱们明儿一早就启程，争取早日到京城。”
山洞里的篝火噼啪作响，映得两饶脸忽明忽暗。周砚啃着干粮，忽然想起苏璃做的莲子羹，清甜的滋味仿佛还在舌尖。他摸了摸掌心的图腾印记，心里暗暗发誓，这次回去，一定要把所有的话都清楚。
而此刻的京城，苏璃正对着那枚染血的玉佩出神。白灵溪端来一碗新熬的金银花茶，轻声道：“秦风的人传回消息，在半路截获了一批带蛊卵的曼陀罗，看来蚀骨教真的想在宫里动手。”
苏璃点点头，将玉佩放回锦盒：“他们要的不是药材，是人心。只要有人心生贪念或恐惧，蛊毒就有可乘之机。”她看向窗外，“不知道周砚现在怎么样了。”
白灵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边的晚霞红得像火，像极了昆仑山的那场大火。她轻声道：“会没事的。他那么惜命的人，肯定能回来。”
话音刚落，宫门口传来一阵喧哗。秦风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娘娘！周将军……周将军回来了！”
苏璃猛地站起身，锦盒从手中滑落，玉佩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出殿门，远远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脸上带着风霜，却笑得像个孩子。
周砚也看见了她，脚步不由得加快，身上的伤口被牵扯得生疼，可他却觉得，这点疼，比起此刻心里的滚烫，根本算不了什么。
两人在庭院中央相遇，周砚刚想开口些什么，苏璃却突然伸手，用力捶了捶他的胸口：“你还知道回来！”
眼泪落在他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湿痕。周砚抓住她的手，掌心的图腾印记与她指尖的温度相触，仿佛有电流窜过。
“我答应过要喝你的金银花茶。”他笑着，声音沙哑却温柔。
庭院里的金银花还在开，细碎的花瓣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场迟到的雪。远处的宫灯次第亮起，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藏在灰烬里的生机，终究在阳光下，开出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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