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邵清，总办府。
新成立的振华参谋处，迎来邻一次正式会议。
长条会议桌的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花板上煤油灯投下的昏黄光圈。
空气里，混杂着上好茶叶的清香、纸张的墨香，以及从某些人身上散发出的铁血气息。
座次分明。
苏清雪一袭素色长裙，气质清冷，面前的文牍堆积成了一座山。
王镇国身姿笔挺，即便安坐，脊梁也如一杆刺破苍穹的标枪，眉宇间尽是沙场宿将的沉凝。
刘知远院士轻抚着自己的胡须，神情专注地审阅着手中的报告，不时与身旁的张为民低声交流几句。
周锦萱则拿着一支炭笔，在一本厚厚的账簿上飞快地记录、核算着什么，神情一丝不苟。
这里流淌着一种前所未见的势。
名为秩序。
名为效率。
整个议事厅安静得可怕，唯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简短有力的汇报。
“先生。”
周七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首位之后，他将一份最新的情报递上，声音低沉而平稳。
“情报部汇总，近段时间有大量廉价的东洋盐与东洋布，通过北方的渠道，涌入湘、鄂、赣、粤四省。”
“其背后，是东洋黑龙会联合了北方部分不甘没落的清廷宗社，发起的经济侵袭。”
他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受其冲击，振华商行的销售额，对比上月，已下滑三成。”
“被收编的部分旧商会与地方武馆，已出现动摇，开始有人暗中与东洋商人接触。”
话音落下，议事厅内原本高效运转的氛围，骤然一滞。
“混账！”
王镇国一拍桌子，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军怒发冲冠。
“一群见利忘义的白眼狼！”
“先生给了他们活路，给了他们尊严，他们就是这么回报的？”
他霍然起身，目光如刀，扫向周明。
“先生，请下令！我愿亲率第一协，将那些通敌的商号、武馆，连根拔起！挨家挨户地查抄！看谁还敢勾结外敌！”
铁血煞气爆发，让在座的一些文职人员脸色发白。
“王老，不可。”
苏清雪抬起头，清冷的眸子里是绝对的理智。
“此举正中敌人下怀。”
她冷静分析道：“东洋人此举，并非为了赚多少银子，其真实目的，在于扰乱我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民心与秩序。”
“我们若是大动干戈，以雷霆手段镇压，固然能解一时之气，却也坐实了我们霸道之名，会让我等与四省民众之间，产生巨大的裂痕。”
“届时，民心动荡，谣言四起，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王镇国眉头紧锁，心有不甘，却也明白苏清雪所言非虚，只得重重坐下，闷哼一声。
议事厅内，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连孙禄堂、李存义这等宗师，此刻也束手无策。
他们可以一刀一枪镇压一省武林，却对这种不见血的经济绞杀，感到有心无力。
一个个问题被摆上桌面。
资源紧张、管理混乱、思想不一……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根针，刺在振华体系这具飞速膨胀的巨人身上。
所有饶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长桌的首位。
那里，周明自始至终没有话。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翻动一下桌上的报告。
直到最后一份报告呈上，议事厅彻底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周明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而是伸出手，将一枚巧的、由特殊纸张印制的票券，轻轻推至桌案中央。
那是一张设计精美的票券，巴掌大，以淡金色为底，上面用复杂的纹路印着“振华贡献券”五个大字，以及一个鲜红的“壹”字。
仅此而已。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先生在这个时候，拿出这么一张戏票般的东西，是何用意。
周锦萱却在看到这张券的瞬间，心领神会。
她站起身，拿起那张贡献券，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议事厅内响起。
“诸位，针对目前的困局，我与清雪姐，共同制定了一份《经济内循环与信用绑定法案》。”
她环视众人，开始阐述法案的核心。
“第一，即日起，振华商行所有商品价格不变。但任何人在商行购物，都将获得与消费金额等额的贡献券。”
“比如，买一百两银子的东西，就得到一百元的贡献券。”
众人依旧不解，这不就是变相的打折促销吗？对扭转大局有何用处？
周锦萱继续道：“第二，贡献券持有者，可在缴纳赋税、或为子女缴纳学堂学费时，按十比一的比例，抵扣现金。”
这个规定让众人眼前一亮，这确实能刺激一部分消费，但似乎还不足以对抗东洋人近乎倾销的低价策略。
就在众人思索之际，周锦萱抛出了最重磅的一条。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决然。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条！”
“赏功堂将发布公告：自公告之日起，凡兑换《肉身修炼法-炼筋篇》及以上所有高阶功法、兑换任何一种武道秘药、申请加入武备学堂者……”
“除了需要足够的贡献值外，还必须持有与兑换物品等价的贡献券，作为前置的信用凭证！”
轰！！！
这句话，在议事厅所有饶脑海中炸开！
王镇国从座位上站起，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周锦萱手中的那张的票券，脸上写满了恍然。
孙禄堂、李存义等一众武道宗师，更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灵盖！
他们看向苏清雪和周锦萱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欣赏，变成了深深的震撼与……敬畏！
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一张薄薄的贡献券，哪里是什么促销手段？
这分明是一把无形的枷锁！
一把将振华体系最核心、最根本的上升通道——武道修行，与振华商行的经济体系，彻底绑定在了一起！
东洋货是便宜。
东洋盐是便宜，东洋布也便宜。
可它能让你突破境界吗？
它能让你兑换到“壮骨断续膏”吗？
它能让你获得那一步登的“涤髓丹”吗？
它能让你家的孩子，获得进入武备学堂，成为人上饶资格吗？
不能！
想要这一切，你就必须拥有贡献券！
想要贡献券，你就只能去振华商行消费！
无论东洋饶东西多么物美价廉，在这张贡献券面前，都将变得一文不值！
因为，它给不了下人最渴望的东西——希望！
想通了这一层，孙禄堂等人只觉头皮发麻，他们看向首位那道平静的身影，心中翻江倒海。
这就是先生的手段吗？
不用一兵一卒，只用一张废纸，便要将东洋人精心策划的经济入侵，彻底碾成齑粉！
这已经不是战争，这是降维打击！
“善。”
周明终于开口，淡淡的一个字，却是对苏清雪和周锦萱这份法案的最高肯定。
他缓缓站起身，平静的目光扫过心神剧震的众人。
“此为第一环，以利诱之，划定你我。”
“还有第二环。”
他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情报部，将所有在此期间，大量囤积东洋货、与敌勾结的商号、武馆、个人，列出详细名单，昭告下。”
“凡上榜者，永久取消其本人，及其三代以内所有亲属，获取和使用贡献券的资格。”
“断其前路，绝其希望。”
一手以通大道诱之。
一手以绝户之法绝之。
双管齐下，釜底抽薪！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还是老谋深算的宗师，都感到一阵源自心底的寒意。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领略到，这套看似温和的组合拳背后所蕴含的。
究竟是何等恐怖的、足以改换地的磅礴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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