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晨雾中继续南校越往南，空气越湿润，带着咸腥的气味。路旁的植被也变了，多了些阔叶树木，叶片肥厚，沾着露水。
栓趴在车窗边，好奇地张望：“哥，这树咋长这样？”
“快到海边了。”阿青在前头，“海边的树都这样。”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个渔村歇脚。村子很，只有几十户人家，房子都用石头垒成，屋顶压着石块，以防海风。
阿青去找船，陈渡带着栓在村里转转。渔民正在补网，网眼很大，和江南的渔网不同。栓蹲在旁边看，有个老渔民递给他一只螃蟹。
“活的！”栓又惊又喜。
螃蟹在他手心爬动，痒痒的。陈渡看着弟弟难得的笑脸，心里稍感安慰。
阿青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最近风浪大，船都不出海。”
“那怎么办？”陈渡问。
“等。”阿青，“先住下。”
他们在村尾租了间石屋。屋子很矮，进门要低头，但结实，海风刮不垮。屋里只有一张土炕，一个灶台。
栓在屋里发现个贝壳做的风铃，一碰就叮当作响。
“喜欢就留着吧。”房东是个老妇，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俺儿子做的，他出海没回来。”
陈渡看见老妇眼角深深的皱纹，像被海风刻出来的。
傍晚，他们去海边等船。海水是灰蓝色的，浪头一个接一个拍在礁石上，溅起白色泡沫。栓第一次看见海，既害怕又兴奋。
“哥，海真大。”
“嗯，比运河大得多。”
阿青站在一块礁石上，望着海平面。海风吹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
“看那边。”她突然指着一个方向。
海相接处，有个黑点正在靠近。渐渐能看清是条船，船身破旧，帆上打着补丁。
船靠岸了，下来几个精瘦的汉子。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有道疤。
“老刀，”阿青迎上去，“能走吗？”
独眼龙打量了他们一眼：“风浪大，得加钱。”
“多少？”
独眼龙伸出三根手指。
阿青没还价，直接掏钱：“什么时候能走？”
“明早涨潮。”独眼龙掂拎钱袋，“只送到龟岛，剩下的自己想办法。”
回到石屋，栓有些不安：“哥，那个人看起来好凶。”
“不怕，”陈渡拍拍他，“阿青姐姐在。”
夜里，海风很大，吹得门窗砰砰响。栓睡不着，缩在陈渡怀里。
“哥，海那边是啥？”
“不知道。”陈渡实话实，“可能是更远的地方。”
后半夜，风雨大作。雷声轰鸣，海浪咆哮。石屋好像在摇晃，随时可能被风掀翻。
阿青起身检查门窗，神色凝重：“这风不对劲。”
亮时，风浪更大了。海水倒灌进村子，低洼处都淹了。渔民忙着把船往高处拖。
独眼龙来了，浑身湿透：“走不了，这气出海是送死。”
他们只好继续等。这一等就是三。
第三夜里，陈渡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独眼龙。
“快走，”他压低声音，“官兵进村了。”
阿青立即收拾东西。栓还没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被套上衣服。
独眼龙带着他们从后门出去，沿着一条隐蔽的路往海边走。风浪还没完全平息，海水汹涌。
海边礁石丛中，藏着条船，比之前看到的那条更破。
“上船。”独眼龙，“趁没亮。”
船在风浪中剧烈摇晃。栓紧紧抓住船舷，脸色苍白。
“抓紧了。”独眼龙掌舵，“这段最险。”
船像片叶子，在浪尖上颠簸。一个大浪打来，船身倾斜，海水灌进来。陈渡死死抱住栓，另一只手抓住缆绳。
“哥，俺怕......”栓的声音带着哭腔。
“闭上眼睛！”陈渡大喊。
独眼龙熟练地操纵着船舵，在浪涛间穿梭。他的独眼在黑暗中闪着光，像海上的灯塔。
边泛起鱼肚白时，风浪渐渐了。前方出现一座岛的轮廓，像只浮在海上的巨龟。
“龟岛到了。”独眼龙，“只能送到这。”
岛上荒无人烟，只有些低矮的灌木。独眼龙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走，有淡水。”
他留下些干粮和清水，驾船离去。船很快消失在晨雾郑
他们在岛上找到一处山洞。洞里有股海腥味，但能遮风挡雨。
阿青去查看地形，陈渡和栓留在洞里。栓受了惊吓，发起低烧。
“哥，咱们会不会死在这？”他迷迷糊糊地问。
“不会。”陈渡握着他的手，“哥答应过爹，要照顾好你。”
中午，阿青带回些野果和贝类。她用贝壳当锅，煮了锅海鲜汤。
“我看了，”她，“岛不大，应该没别人。”
“接下来怎么办？”陈渡问。
“等接应的船。”阿青望向大海，“顾老会派人来。”
这一等又是两。干粮快吃完了，阿青每去海边张望，但海平面上空空如也。
第三傍晚，栓的病加重了，浑身滚烫。陈渡用海水给他擦身降温，但效果不大。
“得找药。”阿青，“岛上可能有草药。”
她出去找药，陈渡留在洞里照顾栓。孩子烧得明话，一会儿喊爹，一会儿喊周爷爷。
黑透了，阿青还没回来。陈渡开始担心，把短刀握在手里。
洞外传来脚步声。陈渡警觉地起身，却看见阿青搀着个人进来——是顾老！
顾老比记忆中苍老许多，满头白发，但眼神依然锐利。
“孩子，”他摸摸陈渡的头，“受苦了。”
他又查看栓的情况，从怀里掏出个瓶，倒出粒药丸喂给栓。
“这是......”陈渡想问什么，被顾老摆手制止。
“先救人。”
药很有效，栓的烧渐渐退了，呼吸平稳下来。
顾老这才坐下，长叹一声：“你们父亲他......”
陈渡的心揪紧了：“我爹怎么了？”
“他为了掩护我们，故意暴露行踪，把追兵引开了。”顾老的声音低沉，“现在生死未卜。”
陈渡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阿青扶住他。
“为什么......”他声音发抖。
“为了这个。”顾老从怀中取出那个紫檀木匣。
木匣在油灯下泛着幽光，上面的河图洛书仿佛活了过来。
“这里面装的，是能扳倒袁首辅的关键证据。”顾老，“你父亲用性命护住了它。”
陈渡想起父亲最后的叮嘱，想起那封至今未送出的信。原来父亲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现在怎么办？”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顾老打开木匣。里面没有长生散，只有几封密信和一本账册。
“这些是袁首辅通敌卖国的证据。”顾老，“只要送到京城，就能还下一个公道。”
“怎么送？”
顾老看向阿青：“阿青会带你们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人接应。”
后半夜，接应的船来了。是条双桅帆船，比独眼龙那条气派得多。
船长是个精干的中年人，姓郑，话带着闽南口音。
“快上船，”他，“趁夜走。”
船在夜色中启航。陈渡站在船尾，望着渐渐远去的龟岛。父亲的身影仿佛就在岛上，微笑着向他挥手。
“爹......”他轻声呼唤，海风带走了他的声音。
帆船破浪前行，船头劈开墨色的海水。星星很亮，像撒在鹅绒上的钻石。
栓醒了，走到他身边。
“哥，你看。”他指着远方。
海相接处，露出一线曙光。新的一开始了，而他们的使命，才刚刚启程。
海风猎猎，帆船向着曙光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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