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了，庙里透进光来。陈渡睁开眼，第一个动作是去摸栓的额头。凉凉的，汗已经退了。孩子睡得正沉，呼吸均匀。
陈渡轻轻起身，走到庙门口。外面是个晴，阳光照在青石板上，亮得晃眼。远处有鸡叫声，还有狗吠。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他不知道身在何处。
回到庙里，栓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
“渡哥儿，俺饿了。”
陈渡摸摸怀里，最后一个饼昨就吃完了。他拿起破碗，到庙后的山涧接零水。水很清，能照见人影。
“先喝点水，哥去找吃的。”
栓乖乖点头，捧着碗口喝水。
陈渡走出庙门，四下张望。这是个山间镇，房屋依山而建，青瓦白墙。街上人不多，偶尔有挑担的货郎经过。
他不敢走远，在附近转了转，看见一棵野枣树，上面还挂着几个干瘪的枣子。他摘下来，在衣服上擦了擦，揣进怀里。
回到庙里，栓正趴在门槛上看蚂蚁搬家。
“给。”陈渡把枣子递给他。
栓接过去，咬了一口，脸皱起来：“好酸。”
“总比没有强。”
两人分着吃了枣子，肚子里还是空落落的。
“在这等着，哥再去看看。”
这次陈渡走远了些，看见有个老妇人在门前晒菜干。他鼓起勇气走上前。
“大娘，能给点吃的吗？我弟弟病了。”
老妇人打量着他，眼神警惕：“外乡人？”
陈渡点点头。
老妇人叹了口气，进屋拿了个窝头出来：“快走吧，这阵子官府查得紧。”
陈渡道了谢，拿着窝头快步往回走。路上看见墙上贴着告示，画着他的画像，赏银又涨了。
回到庙里，栓正眼巴巴地等着。看见窝头，眼睛都亮了。
“慢慢吃，别噎着。”
栓吃得很香，嘴角沾着渣子。陈渡看着他，心里发酸。
吃完窝头，栓的精神好了很多。
“渡哥儿，咱们这是在哪？”
“不知道。”陈渡摇摇头，“反正离京城很远。”
“那俺爹……”
陈渡没话。栓低下头，不问了。
中午时分，太阳很晒。庙里闷热，两人移到庙后的树荫下。有风吹过，带着青草的气息。
栓靠在陈渡身上，摆弄着衣角。他的衣服破了几个洞，露出里面瘦弱的身体。
“渡哥儿，给俺讲个故事吧。”
陈渡想了想，讲起运河上的事。讲怎么放河灯，怎么辨别水流，怎么在雾行船。栓听得很入神，眼睛亮亮的。
“等找到爹，俺也要学撑船。”
陈渡摸摸他的头：“好。”
下午，陈渡又出去找吃的。这次他走得更远，到了镇子另一头。有个菜市场，已经散了，地上有些烂菜叶。他捡了些还算完整的，用衣襟兜着。
回去的路上，看见几个孩子在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在蓝里飘摇。栓站在庙门口，眼巴巴地看着。
“想放风筝？”陈渡问。
栓摇摇头，但眼睛还盯着上。
晚上，两人分吃了捡来的菜叶。没有盐，很难下咽，但总比饿着强。
夜里下起了雨，庙顶漏雨，滴滴答答的。他们挪到角落里，互相依偎着取暖。
“渡哥儿，俺冷。”
陈渡把他搂得更紧些。孩子的身子很瘦，骨头硌人。
雨声渐大，庙里更黑了。栓睡着了，陈渡却毫无睡意。他看着窗外的雨幕，想起老鱼鹰临死前的眼神。
“往南走……找到顾……”
顾老还活着吗？在哪里？他一点头绪都没樱
第二雨停了，太阳出来，地上蒸腾着水汽。陈渡决定去镇上打听打听。
他让栓在庙里等着，自己去了镇上的茶馆。茶馆里人不多，几个老人在下棋。陈渡要了碗最便夷茶，坐在角落里听他们闲聊。
“听北边又打起来了。”
“可不是，运河上都封了。”
“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渡竖起耳朵，但没听到想听的消息。
喝完茶，他在镇上转了一圈。有个布庄，有个药铺，还有个打铁铺。他在药铺前徘徊了很久，想起栓还在咳嗽，但身上一文钱都没樱
回到庙里，栓正在用草编鸟。他的手很巧，编得像模像样。
“看，这是俺编的。”
陈渡接过草鸟，笑了笑：“真像。”
“等找到爹，俺编好多好多给他看。”
陈渡的心揪了一下。他摸摸栓的头：“饿了吧？哥去找吃的。”
这次他走得更远，到了镇外的田野里。有农人在收稻子，他站在田埂上看了一会儿。有个老农朝他招手。
“伙子，来搭把手，管饭。”
陈渡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老农让他帮忙捆稻子，活儿不重，但他肩上有伤，使不上劲。
“你这肩膀怎么了？”老农问。
“摔了一跤。”陈渡。
老农没再多问。干完活，老农的妻子端来饭菜：米饭，咸菜，还有一碗青菜汤。陈渡吃得很香，这是几来第一顿热乎饭。
“多谢大爷。”吃完饭后，陈渡道谢。
老农摆摆手：“年轻人，不容易啊。”
陈渡想问问这是哪里，又怕引起怀疑，最终没问。
回去时，他给栓带了半碗米饭。栓吃得狼吞虎咽，嘴角沾满了饭粒。
“慢点吃，别噎着。”
“渡哥儿，你真厉害。”栓的眼睛亮晶晶的。
陈渡苦笑。他算什么厉害，连顿饭都弄不到。
晚上，他躺在草堆上，盘算着下一步。老鱼鹰往南走，可南边是哪里？他们现在又在哪？
他想起了怀里的竹笛。顾老过，吹响它会有援手。可是现在，他连吹笛子的勇气都没樱
第三，陈渡又去帮老农干活。这次他学会了割稻子，虽然慢，但很认真。老农很满意，又多给了他一碗饭。
回去的路上，他看见镇口来了几个官兵，正在盘查行人。他赶紧绕道，从后山回了庙里。
“怎么了？”栓问。
“没事。”陈渡不想吓到他。
但栓很聪明，看出他的紧张：“是不是有人追来了？”
陈渡摸摸他的头：“别怕，有哥在。”
话虽这么，他心里也没底。这个镇不能再待了。
晚上，他收拾了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是那半块玉佩，还有竹笛。
“栓子，咱们明一早就走。”
栓点点头，没问为什么。
第四拂晓，他们离开了破庙。晨雾很大，几步外就看不见人。陈渡拉着栓的手，沿着山路往南走。
路很陡，栓走得很吃力，但没喊累。太阳出来时，他们已经到了山顶。回头望去，镇笼罩在晨雾中，像个梦。
“累吗？”陈渡问。
栓摇摇头，但脸色发白。
陈渡把他背起来。孩子的身子很轻，像一片羽毛。
中午时分，他们下了山，前面又是个镇子，比之前那个大些。陈渡不敢进去，在镇外的林子里休息。
他摘了些野果，两人分着吃了。野果很涩，栓吃得直咧嘴。
“等安顿下来，哥给你买糖吃。”
栓笑了：“真的？”
“真的。”
下午，他们继续赶路。这次走的是官道，路上车马多了起来。陈渡低着头，拉着栓快步走着。
有个马车夫朝他们吆喝：“孩，要搭车吗？”
陈渡摇摇头，走得更快了。
黑时，他们到了一个村庄。村口有棵大槐树，树下坐着几个乘凉的老人。
陈渡鼓起勇气上前问路：“老人家，这是哪里？”
“柳林铺。”一个老人，“你们是哪来的？”
“逃荒的。”陈渡。
老人打量了他们一会儿：“村东头有个土地庙，能歇脚。”
谢过老人，他们找到土地庙。庙很，但很干净，有人定期打扫的样子。
陈渡让栓在庙里等着，自己去村里讨饭。有户人家正在吃饭，看他可怜，给了两个馍馍。
回到庙里，栓已经睡着了。陈渡把他摇醒，两人分吃了馍馍。
夜里很静，能听见远处的蛙声。栓靠在陈渡身上，声：“渡哥儿，俺想家了。”
陈渡没话。他何尝不想？可是家在哪里？
月光从庙门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方清辉。陈渡看着那月光，忽然觉得，这世上的人，都像这月光下的尘埃，飘飘荡荡，不知归处。
第二，他们继续往南。就这样走了三，每都是白赶路，晚上找地方歇脚。有时能讨到吃的，有时只能饿着。
栓的脚磨破了，陈渡的肩伤也一直没好。但他们不敢停。
第四下午，他们看见一条大河。河面很宽，水流平缓。岸边有个渡口，停着几条船。
陈渡站在河边，看着对岸。那边山峦起伏，云雾缭绕。
“要过河吗？”栓问。
陈渡点点头。老鱼鹰往南走，河对面就是南边。
他摸了摸怀里，还有几个铜钱，是老农给的工钱。应该够渡河了。
走到渡口，有个船夫正在修船。
“过河多少文？”陈渡问。
船夫抬头看了看他们：“一人两文。”
陈渡数出四文钱。船夫接过钱，指了指一条船：“上船吧。”
船很，晃晃悠悠的。栓紧紧抓着陈渡的衣角。
船到河心，对岸越来越近。陈渡看着那片陌生的土地，心里空落落的。
他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他们。但他知道，他必须往前走。
为了活着的人，也为了死去的人。
船靠岸了。陈渡牵着栓走下船，踏上南方的土地。
阳光很好，照得人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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