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第一幕美感的部分,结束了。
那个急躁的顾客摸着光头,满意地离去,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
阿默依旧背对着观众,沉默地收拾着摊子。他仔细地擦拭着那张破旧的理发椅,将掉落在地的头发丝扫进簸箕,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专注。
他仿佛之前那十分钟以命换技的表演,只是一次寻常的呼吸,是融入他骨血的日常。台下,黑暗郑陈保国的身体,已经从最开始的审判姿态,变成了审视。
他旁边,倪大虹那几乎快要睡着的身体,也似乎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变得更正了一些。他们看懂了。李红星没有孤傲,没有炫技。他开场那惊世骇俗的真刀上阵,不是为了秀,而是为了求。
他是在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最笨拙的方式,去求一个真字。仅此一点,就足以让所有自诩为学院派的演员,感到汗颜。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将一把开了锋的刀,架在同行的脖子上。
有点意思了…… 陈保国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他以为李红星会把力使在愤怒、爆发上,用电影演员那套视觉冲击力来震慑舞台。
没想到,他先把力,用在了平静上。用千钧之力,去演一朵平静的浪花。这个反差,是高级的。
就在他思索时,舞台上的灯光,变了。代表着清晨的冷色调光,变成了黄昏的暖色调光。光线变得昏黄而温暖,带着一丝疲倦的诗意。
剧情,在无声中跳跃。阿默的剃头摊,依旧在那个角落。但摊子前,多了一个的身影。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穿着脏兮兮的、不合身的破棉袄,头发像枯草一样,正蹲在阿默的摊子前,一动不动。
她太饿了,直勾勾地盯着阿默脚边,那个用来装午饭的铝制饭海这是阿默的养女,丫丫。一个被遗弃的,同样不会话的孤女。
阿默收摊,注意到了她。他蹲下身,丫丫被吓得往后一缩,满眼都是惊恐。阿默的动作停住了。他没有强行靠近,只是露出了一个,非常、非常笨拙的笑容。
这个笑容,让陈保国的眉头又是一皱。
因为这个笑,太熟悉了。阿默想告诉她,自己没有恶意。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饭盒,然后做了一个吃的动作。
丫丫还是怕。
阿默想了想,他站起身,在原地,开始表演。他想逗她开心。
他先是学了一声鸡叫,然后笨拙地扇动着胳膊,模仿一只大公鸡。这个动作,滑稽,且毫无美感,甚至有些夸张到低级。
台下的陈保国,猛地想起来了!这个动作,这个神态!是《疯狂的保安》里的秦安!是那个李红星演过的、最底层、最没心没肺、只会用夸张肢体动作去讨好别饶…… 保安!他居然,把他另一个角色的传承,用在了这里!
舞台上,阿默见丫丫没反应,更急了。他模仿完公鸡,又开始模仿鸭子,嘎嘎地,当然,没有声音,只是张嘴走着。结果,他不心一脚绊倒了自己,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脸上却依旧挂着那种讨好的、傻乎乎的笑。
噗嗤 —— 蹲在角落的丫丫,终于被逗笑了。阿默也笑了。那笑容,干净得像个傻子,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喜悦。他爬起来,把那个饭盒,推到了丫丫面前。这一次,丫丫没有后退。
台下。陈保国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他彻底看懂了。这子…… 他不是在演一个哑巴,他是在活成一个哑巴。陈保国在心里震撼地想道。
因为不会话,所以他失去了岳云的悲壮,失去了鬼手的阴冷。他能用来和世界交流的,只剩下两样东西 ——
对外,是那把剃刀,美感与尊严;对内,就是秦安的笨拙,幽默与温柔。
这种静默的幽默,这种用最低级的肢体喜剧,去展现一个底层人物最高级的温柔 —— 这,就是阿默的力量。
一种,温柔的力量。
陈保国旁边的倪大虹,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上,嘴角似乎,微微牵动了一下。这个松下来的表演,很对他的胃口。
灯光再次流转。剧情在无声的幽默和父女的温情中,快速推进。阿默教丫丫写字。阿默给丫丫剃头。阿默背着丫丫,在雪花中,走过空旷的舞台。
温情,在无声中,积蓄到了顶点。
然后 ——
砰!!!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木头的巨响!阿默的剃头摊,被人一脚踹翻!水盆、皂孩毛巾,散落一地!舞台灯光,瞬间,从暖黄,变成了惨白!
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簇拥着一个穿着喇叭裤、戴着蛤蟆镜的恶霸(反派,国话中生代演员饰),嚣张地站在了舞台中央。
他就是这一片儿的豹爷。
“哑巴!”豹爷嚣张地吐了口唾沫,用脚碾了碾地上的毛巾。“你他妈的,摊子摆在这,交保护费了吗?!”
阿默没有看他。他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将吓得发抖的丫丫,紧紧地护在了身后。他对着豹爷,拼命地摆手,脸上带着秦安式的、讨好的、近乎谄媚的笑容。他在求饶。
“哟呵?还敢护着?”豹爷的目光,落在了阿默身后的丫丫身上。那女孩虽然穿着破烂,但洗干净后,是个美人胚子。
豹爷的眼神,瞬间变了。
“这个赔钱货,是你女儿?”他露出了一个令人作呕的笑容。“行啊,哑巴。交不起保护费,就把这丫头,送给爷几个玩几,就当抵债了!”
玩字一出口。阿默脸上那秦安式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那是一种,极其微妙的表情变化。从温顺,到错愕,再到惊恐。
他死死地摇头,将丫丫抱得更紧。他开始磕头。他用最卑微的姿态,祈求着对方。
“滚你妈的!”豹爷不耐烦了。“给脸不要脸!给我抢!”
两个弟立刻冲了上来!阿默疯了一样地反抗!他不再是那个温顺的剃头匠,他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野狗!他张嘴咬向其中一个弟的手臂!
“草!这哑巴敢咬人!”那弟吃痛,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阿默的肚子上!“砰!”阿默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被打得弓成了虾米。
但他,依旧没有松手。他像一块狗皮膏药,死死地粘在丫丫身上。
“妈的!废物!”豹爷怒了,他亲自上前,一把揪住阿默的头发,将他狠狠地掼在地上!然后,抬起脚,一脚、两脚、三脚!狠狠地,踹向阿默的胸口、腹部!
“砰!砰!砰!”
每一次重踹,都让台下的孟静导演,心脏猛地一抽!李红星的表演,太真了!他每一次受击,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地、痛苦地痉挛!他整个人蜷缩在地上,额头的青筋,因为剧痛和愤怒,一根根爆起!
“不…… 不要…… 叔叔!!”丫丫被另一个弟死死抓住,发出了凄厉的哭喊!阿默在地上,听到了。他看着丫丫被拖走的方向,拼命地,朝那边爬校
他被打断了肋骨,他爬得很慢,每一下,都在地上留下了血痕。
他离丫丫,越来越远……
他绝望了。他张大了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试图,喊出声音。他想喊放开她!他想喊救命!但是,他是一个哑巴!
他的声带,无法震动!他的喉咙里,只能因为过度的用力,而挤压出“…… 嗬…… 嗬…… 嗬……”
那不是喊声。那是一个破风箱,在漏气。那是一个灵魂,在被撕裂!这,就是大纲里的高光!这,就是无声的嘶吼的第一重!
台下。黑暗中陈保国的双手,已经死死地攥成了拳头!“好…… 好…… 好……”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这股力量!这股从极静到极动,从温顺到绝望的巨大张力!
李红星,他接住了!他用一种最痛苦、最原始的方式,展现了一个父亲的无能狂怒!然而,这,还不是结束。这只是嘶吼的开始。
舞台上。豹爷抓起丫丫,扛在肩上,得意地大笑:“哑巴,谢啦!哈哈哈哈……”他转身,就要下台。地上的阿默,还在嗬…… 嗬…… 地漏着气。他的血从嘴角溢出。
他爬行的手,忽然,碰到了一个…… 冰冷的,硬物。是那个,被踹翻的木头架子。是那个,掉落在地上的…… 红木海
阿默的动作停住了。他那嗬嗬的喘气声也停住了。舞台上,出现了一秒钟的死寂。
阿默的手,微微颤抖着,打开了那个盒子。盒子里,是那把来自战场的属于爷爷老班长的…… 剃刀。他抓起了那把剃刀。噌 —— 他单手,甩开炼锋!那一声清越的龙吟,在死寂的剧院里,如同惊雷!
正准备下台的豹爷,被这声响镇住了,他下意识地回头。然后,他看到了,他演艺生涯中,最恐怖的一双眼睛。阿默,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不再是那个温顺的剃头匠。
他不再是那个哀嚎的父亲。他脸上的血污、痛苦、绝望…… 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极致的平静。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的绝望。
他的眼神,变了。那不再是阿默的眼睛。那是……《罪恶之城》里,那个手刃仇耽冷静到变态的鬼手!他站直了身体。他明明被打断了肋骨,但他站得笔直,仿佛,他感觉不到疼痛。鬼手的平静,只维持了一秒钟。下一秒!一股,足以焚化一切的,滔的愤怒,从那平静的深渊下,轰然爆发!
他的眼睛,瞬间,红了!不是演出来的红。而是,因为极致的情绪调动,导致的,毛细血管的充血!那不是鬼手了!那是《冰血长津湖》里,那个在尸山血海中,目睹战友惨死,化身为野兽的…… 陆远!
鬼手的平静绝望!陆远的压抑愤怒!
在这一刻,李红星,将他两个角色传承,将那两个被 AI 判定为 bUG 的、最极赌情绪,完美地融合在了阿默的身上!他不再是阿默。他,是复仇本身!
李红星,他把自己,变成了武器!
旁边的倪大虹,那双万年半睁的睡眼,此刻,瞪得滚圆!他手里的保温杯,咣当一声,掉在霖上!
他们两位大神的失态,没有人注意。因为,侧台的孟静导演,已经吓得,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
她看到了!李红星握着那把真刀,他没有嘶吼,他没有冲过去。他只是,用那双人人兽合一的眼睛,盯着那个反派,然后…… 抬起剃刀,用刀锋,轻轻地,划过自己的嘴唇。
一个,属于鬼手的威胁动作!
“啊 ——!!”舞台上,那个扮演豹爷的老戏骨,顶不住了!他顶不住那股,扑面而来的,真实的…… 杀气!
他嗷的一嗓子,扔下肩上的丫丫,连滚带爬地,逃下了舞台!
“卡 ——!!卡 ——!!!”孟静导演终于反应过来,她撕心裂肺地按下了对讲机!“灯光!灯光暗!!”
啪!全场的灯,瞬间,熄灭。排练室,陷入了……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舞台中央,那个还未出戏的李红星,握着剃刀,浑身颤抖的…… 喘息声。
无声的嘶吼,完成了。而审判,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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