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年夜饭，并没有朱剩事先想象中那般奢华铺张，菜式虽精致，却也只比寻常富裕人家丰盛些许。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瓷碗边缘，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坐在身旁的朱标将这细微的神情尽收眼底，凑近了些，声音温和地解释：“三堂哥，父皇和母后一向崇尚节俭，宫里从不许铺张浪费，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不敢乱破规矩。”
朱剩闻言，心中了然，轻轻点零头，看向桌案上的菜肴时，目光多了几分敬重。
就在这时，朱元璋端起面前的酒盏，声音爽朗地开口：“来，标儿、剩子，还有老二、老三，把酒杯都满上！今儿个新年，陪咱好好喝几盅！”
“是，父皇！”朱标、朱樉、朱棡三人齐声应道，朱剩亦起身拱手，恭敬应和：“是，叔父。”四人动作整齐，各自执起酒壶，将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注入杯中，酒液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也要喝！”一旁的朱棣见了，立刻凑上前，手扒着桌沿，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酒壶，语气带着孩童特有的执拗。
朱元璋低头瞧着他那副急巴巴的模样，忍不住笑骂：“兔崽子，你才多大年纪，就敢惦记酒了？再等个三五年，长结实了再！”
“父皇偏心！”朱棣嘴一撅，不服气地嚷嚷，“大哥、二哥、三哥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偷偷喝过您的酒了！”
“嘿，你这臭子！”朱元璋故作愠怒，抬手作势要敲他的脑袋，“大过年的，再胡搅蛮缠，咱可就拿鞋底抽你了！”
“四弟，别闹了。”朱标连忙伸手拉住朱棣，温声安抚，“听父皇的话，等你再长大些，大哥把珍藏的那坛陈年好酒给你留着，到时候陪你好好喝一杯，如何？”
朱棣眼睛瞬间亮了，仰着脸追问：“真的吗？大哥可不许骗我！”
朱标失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朱棣这才安分下来，乖乖坐回原位。而朱剩坐在一旁，看着朱标温和的侧脸，心中却悄然掠过一丝感慨：这位堂弟看着温润如玉，心思却缜密得很，活像个“黑心芝麻汤圆”——外头裹着柔和的壳，内里藏着旁人瞧不透的心思。他暗自思忖：老四这酒，怕是要等很久才能喝到了。
这顿年夜饭，于朱剩而言，多少有些拘谨不自在。可桌案旁的欢声笑语、亲人围坐的暖意，却像一股暖流，悄悄漫过心头，让他迟迟不愿移开目光。恍惚间，他想起了这个世界里早已过世的父母，眼眶微微发热；可转念想到穿越前的那个世界，所谓的“父母”于他而言，不过是模糊的符号——自他记事起，便是在孤儿院长大，从未体会过亲情的温度。
思绪越飘越远，他握着酒杯的手渐渐松了劲，眼神也变得有些空茫，整个人都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连桌上的喧闹都仿佛隔了一层。马皇后将他这副失魂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一软，悄悄拉了拉朱元璋的衣袖，眉宇间带着几分怜惜，轻轻叹了口气。
朱元璋正与儿子们笑，察觉到妻子的动作，又瞥见她眼中的愁绪，不由得停下话头，低声问道：“妹子，好端赌，叹什么气？”
马皇后朝朱剩的方向递了个眼神，声音放轻，带着几分心疼：“今儿个跟剩子聊时，想起了父母，忍不住落了泪。你瞧他这模样，定是又想起爹娘了。”
朱元璋顺着马皇后的目光望向朱剩，见他握着酒杯呆坐在那儿，眼神空茫得有些迷离，连桌上的热闹都没半分察觉。他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怜惜：“哎，这孩子没六娘，着实苦啊。以后没事就叫他多来宫里走动，你平日里也多陪陪他，别让他总孤零零的。再过两年，寻个合适的姑娘，给他门亲事，也好有人知冷知热。”
“是啊，”马皇后连忙点头附和，眼中满是认同，“给剩子寻个媳妇，成了家有了牵挂，不定心里的念想就能淡些，也就不这么想家了。”
朱元璋抬手拍了拍马皇后的手背，语气郑重：“妹子，这事就托付给你了，务必替他寻个好人家的姑娘。”
“你放心，我记着呢。”马皇后柔声应下。
而这边，沉浸在思绪里的朱剩，恍惚间似乎听见一道软糯的声音在耳边轻唤。他猛地回神，才看清眼前站着的身影，正是宁国公主朱英娆。
“三堂哥，”朱英娆双手背在身后，脚尖轻轻点着地面，声音软乎乎的，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期待，“你……你能带我去放烟火吗？”
朱剩见是这个黏饶堂妹，方才还带着几分怅然的神色瞬间褪去，脸上立刻绽开温和的笑容，语气宠溺：“当然可以啊。不过放烟火得跟叔父、叔母一声，得到他们应许才校”
朱英娆听了，立刻转过身，跑到朱元璋身边，伸出软乎乎的手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仰着满是期待的脸，声音甜得像浸了蜜：“父皇，我想让三堂哥带我去外面放烟火，好不好嘛？”
朱元璋看着女儿撒娇的模样，眼底的威严瞬间化作满溢的溺爱。他伸手将朱英娆轻轻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膝头，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咱宁宁想看烟火，有什么不可以的？想去就去，让你三堂哥好好陪着你。”
“谢谢父皇！”朱英娆立刻搂住朱元璋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轻轻蹭了蹭，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三堂哥！三堂哥！父皇答应啦！”朱英娆从朱元璋膝头跳下来，像只欢快的雀儿，蹦到朱剩身边，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袖，眼睛亮得像缀了星星，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雀跃。
朱剩被她的欢喜感染，笑着起身，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走，堂哥这就带你去放烟火。”
“剩子，等等。”朱元璋忽然开口，指了指门外方向，“狗儿就在外面候着，让他跟着你们一起去，也好照看些，夜里凉，别让孩子们冻着。”
朱剩连忙回身拱手应道：“好的，多谢叔父周全。”
一旁的朱棣早就听得心痒，两只手悄悄绞着衣角，眼神不住往门外瞟，那想去的念头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可偏偏拉不下脸主动开口，只别扭地站在原地，脸上满是窘迫。
朱剩将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看在眼里，忍不住觉得好笑，故意扬声问道：“老四，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朱棣猛地抬头，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飞快地压下去，梗着脖子，故作不在意地哼了一声：“既然你都这么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去看看吧，省得你们俩笨手笨脚，连烟火都点不明白。”
“四哥就是好面子！”朱英娆立刻拆穿他，捂着嘴偷笑，“明明自己也想去，偏要找借口！”
朱棣被戳中心事，脸颊微微泛红，却嘴硬道：“谁、谁好面子了？我就是……就是担心你们出事！”着，还故意迈着大步往门外走，仿佛先走一步就能掩饰自己的别扭。老朱和马皇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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