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晚上吃过饭，他刷完碗，就陪她在院里溜达。她走得很慢，他也放慢步子，手里还拎着个暖水瓶，隔一会儿就问一句：“喝不喝水？坐下歇歇？”
有时候家伙在肚子里闹得欢，她就拉着他的手放在肚皮上。他的手又大又暖，带着训练摸枪的茧子，动作却轻得不能再轻。
有时候孩子真就咕咚一下撞在他手心里，他就忍不住笑，笑得眼角的纹路都堆起来，低低地：“这子，劲真大。”
他还学着熬汤，厨房里常常飘出淡淡的药香和鸡汤味。他第一次熬当归鸡汤时，水放少了，差点把砂锅烧干，急得满头汗，最后端出来黑乎乎一碗。她倒是全喝了，他搓着手在旁边看，紧张地问：“咸不咸？能喝吗？”第二，他就弄了个本子，像记训练笔记一样，把步骤和注意事项写得清清楚楚。
她午睡时，他进出都踮着脚。看见阳光挪过来晒到她脸了，就悄悄把竹帘子放下一半。每次从营区回来，他的兜里都鼓鼓囊囊的，有时是几个通红透亮的西红柿，是炊事班自己种的；有时是一把甜杏，用他的手帕仔仔细细地包着，还有一个皱巴巴的纸包，里面是几块她最近爱吃的鸡蛋糕。
晚风轻柔，乌桕树细长的气根在夕照中微曳，霞光将两人相依相倌身影拉得绵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那段时光，仿佛被春日暖阳和夏初清风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充满了平稳的期待和琐碎而真切的温暖。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只是在这份宁静之下，一种共同的、混合着紧张与巨大期盼的情绪，正在两人心底无声地酝酿、累积，等待着那个注定不平凡的时刻到来。
盛夏的暖阳，一寸寸挪过院，仿佛也在耐心等待着，迎接那个崭新生命的啼哭。
进入孕晚期的最后一个月，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日都像是在暖融融的琥珀里缓慢流淌。陆云瑶的肚子沉重得如同揣着一个实心的西瓜，低头时，脚尖早已消失在视野的弧线之外，连弯腰拾起掉落的毛巾都成了难题。
顾辰翊的神经也随之绷得更紧，几乎将办公室搬回了家里。一张木桌、一把椅子、一叠文件，便是他在院角落临时搭建的“指挥所”。除非必要，他绝不离开院超过半时，训练场与办公室之间来回的脚步明显匆忙了许多。
那个深蓝色的“战备挎包”就挂在卧室门后最显眼的位置，现在它被塞得鼓鼓囊囊。
每顾辰翊都要打开仔细检视一遍：最上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毛巾和旧衣衫，下面压着一包红糖、一罐油茶面、一袋米；旁边塞着手电筒和两节备用电池，还有一盒火柴、半包蜡烛；挎包侧袋里装着消过毒的剪刀、纱布、棉花，以及一瓶紫药水；最底下还塞了个搪瓷缸、一把勺子和几张粮票。除此之外，他还特意准备了几块巧克力（托人从外地捎来的稀罕物）和一瓶清凉油，以防万一。每一样都经他亲手归置，井然有序，仿佛随时准备执行一项重要任务。
就在顾辰翊的“一级战备”状态升至顶峰时，一个强大而温柔的援兵到了——孟淑兰，特意请了假，风尘仆仆地从A市赶了过来。她拎着一个旅行包，肩上是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挎包，一下长途车就直奔院，额上还带着汗，笑容却一如既往地从容。
孟副院长一到，没顾上喝口水，就先拉着女儿在床边坐下。当她仔细端详陆云瑶那异常圆润高耸的腹部时，不禁微微蹙眉，凭借多年的产科经验，她敏锐地察觉到这肚子似乎比同孕周的要大上不少。
“瑶瑶，你这肚子...”孟淑兰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腹部，语气温和却带着专业的审慎，“我接生过这么多孩子，感觉你这规模不太寻常。会不会是双胞胎？”她仔细询问了最近的饮食、胎动情况，又专业地检查了陆云瑶的腿脚是否有水肿。
看着女婿如临大耽恨不得在地上铺上海绵垫的架势，孟淑兰又是好笑又是欣慰。“辰翊，放松点。”
她温和地笑着，一边利落地帮陆云瑶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卧姿，一边对绷紧弦的女婿道，“瑶瑶状态不错，胎位也正。不过既然有这个可能性，咱们就得多做一手准备。”
顾辰翊听到“双胞胎”的可能性，先是震惊，随即更加紧张起来，立刻打开挎包再次清点物资，似乎在思考里面的东西是否足够应对双重惊喜。
孟淑兰探头看了看那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挎包，忍不住对女儿感叹：“辰翊这孩子，心是真细，准备得比我们医院产房还周全。就是太紧张了。不过也好，多准备总比少准备强，万一真是两个家伙呢？”
第二，孟淑兰一早就去了趟供销社，凭着带来的票证，又多备了不少东西。她特意扯了些柔软的棉布，连夜赶制了两套衣服和尿布。
“我想着万一是双胎，临时准备可就来不及了。”她又取出新添置的两包红糖和一罐麦乳精，“这些我都备了双份，有备无患。”
有了孟淑兰的加入，院里的氛围变得更加温馨而有序。
她变着法子给女儿做营养又可口的饭菜，陪着女儿散步聊，传授许多产育经验，也巧妙地给顾辰翊派些力所能及的“任务”，让他参与进来的同时又能稍微放松一些。
夕阳西下时，常见三人坐在院里，孟淑兰轻声细语地着话，顾辰翊认真点头，陆云瑶则摸着肚子微微地笑——那是一段紧绷中带着暖意的等待时光，安静之中，已有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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