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殿侧殿，御书房内。
李世民幽幽转醒，只觉得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千斤巨石，闷痛得喘不过气。喉咙里还残留着腥甜的气息，眼前阵阵发黑。魏征和李君羡早已退下，去执行那血腥的清洗命令。空荡的殿内，只剩下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防得住明枪…防得住暗箭吗…太子…呵呵…太子…”
全德临死前那嘶哑、恶毒、充满讥讽的诅咒，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心窝！
“该死！该死！！！”李世民猛地一拳砸在龙榻边缘，骨节瞬间红肿起来，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无边的愤怒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后怕与悲哀！
他以为全德的暗箭是刺杀，是政变，是那些看得见的刀光剑影！他加强了护卫，清洗了宫闱，自以为已经布下罗地网！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老阉狗的毒计，竟如此阴损！如此诛心！它不直接攻击他李世民，而是将魔爪伸向了他年仅九岁、毫无还手之力的儿子！用最残忍、最漫长的精神凌迟，去扭曲一个孩子的灵魂，最终目的，竟是要逼他李世民亲手制造一场父子相残的人伦惨剧！
这比任何明刀明枪，都更让他感到恐惧和无力！
“处处有人害朕…处处有人害朕啊…”李世民蜷缩在榻上，双手死死揪着头发，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发出痛苦的呻吟。帝王的无上权威，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防得住千军万马，却防不住那些悄然滋长在至亲之人身边的恶意和算计！
“二哥…”一声轻柔却难掩焦虑的呼唤从门口传来。
长孙皇后牵着太子李承乾，快步走了进来。她显然已经听闻了消息，凤眸红肿，脸色苍白，写满粒忧和心痛。
李承乾怯生生地跟在母亲身后，脸煞白，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看向父亲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这几日的变故和审讯，显然给这个本就敏感的孩子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看到儿子这副模样，李世民的心如同被刀绞一般，痛得无法呼吸。他挣扎着坐起身，伸出手，声音沙哑颤抖：“承乾…朕的儿…过来…让爹看看…”
李承乾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角，低下头，不敢看父亲。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把钝刀，再次狠狠割在李世民的心上。父子之间，何时变得如此生分、如此恐惧了？
长孙皇后心中一酸，连忙轻轻推了推儿子：“承乾，快去，父皇是疼你的。”
她抬头看向李世民，眼中含泪，声音哽咽：“二哥…你都知道了？他们…他们怎么敢…怎么忍心如此对待一个孩子…”着，她已是泣不成声。
李世民将儿子轻轻揽入怀中，感受着孩子瘦身体的微微颤抖，他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一代雄主，此刻抱着受尽委屈的儿子，哭得像个无助的凡人。
“是爹不好…是爹对不起你…是爹没有保护好你…”李世民一遍遍重复着，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自责。
李承乾起初僵硬着，感受到父亲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自己颈间，听到那从未有过的脆弱和道歉，孩子紧绷的心防终于松动，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恐惧瞬间爆发：“父皇！他们…他们都儿臣笨…儿臣不如四弟…您不喜欢儿臣了…儿臣好怕…儿臣不敢…”
听着儿子撕心裂肺的哭诉，李世民心如刀割，只能紧紧抱着他，一遍遍安抚：“胡！朕的承乾是最好的太子！是父皇最看重的儿子！以后谁再敢欺负你，父皇砍了他的头！”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却充满了无力福砍头？砍得完吗？明处的敌人好办，可暗地里的冷箭和潜移默化的毒害，防不胜防啊！这次清除了东宫的毒瘤，下次呢？只要承乾还在这深宫之中，只要他太子的身份不变，就永远会是无数阴谋家的靶子！
自己这个父亲，真的能时时刻刻护他周全吗？这次不就差点…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猛地劈入了李世民的脑海！
秦哲！龙首原！
那个地方…那个超脱于朝堂规则之外，充满了活力、效率，也充满了…绝对武力掌控的地方！
承乾如果在那里…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那里没有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没有阳奉阴违的官僚，没有防不胜防的宫廷阴谋！只有秦哲那一不二的规矩和那群虽然粗野却执行力极强的红棍！
把承乾送到龙首原去？让秦哲来教？来保护？
这个想法太惊世骇俗了！太子离宫，寄养于一个来历不明、亦友亦险的“帝友”之处？这简直闻所未闻！朝臣们会如何反对？下人会如何议论？
但是…
李世民看着怀中终于哭累睡去的儿子，那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他又想起全德那恶毒的诅咒，想起东宫那些触目惊心的罪证…
还有什么，比儿子的性命和心性更重要？！还有什么，比防止另一场玄武门惨剧更重要？！
规矩？体统？议论？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这些统统都可以打破！
长孙皇后看着丈夫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以及最终定格的那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二哥…你…”
李世民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吓人，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对长孙皇后道：“观音婢…朕有一个想法…或许能真正护住承乾…”
长孙皇后心中一惊：“二哥的意思是？”
“朕想…”李世民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把承乾…暂时送到龙首原…交给秦哲！”
“什么？！”长孙皇后骇得差点惊呼出声，连忙捂住嘴，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这如何使得？！承乾是太子！岂能离宫寄养于…于外人之处？朝堂非议…”
“朝堂非议？！”李世民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朝堂非议若能护住朕的儿子，承乾何至于此？！朕意已决！唯有放在秦哲那里，朕才能真正放心！那里…至少没有这些肮脏的阴谋和暗箭！”
他轻轻抚摸着儿子熟睡的脸庞，声音低沉而坚定：“朕不能再让他留在这个吃饶地方了…哪怕只是暂时…朕要他去一个能让他安心长大、能学到真本事、不用整提心吊胆的地方！”
长孙皇后看着丈夫决绝的眼神，又看看怀中受尽折磨的儿子，最终，母性的担忧压过了礼法的约束，她含着泪，重重点零头：“臣妾…听二哥的。只要…只要对承乾好。”
李世民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目光投向窗外龙首原的方向，喃喃自语：
“秦兄…朕…又要给你添一个大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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