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的火炉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铁块，将周围的空气烤得燥热。韩烨赤着胳膊，正抡着铁锤反复敲打一块烧得通红的犁头，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地上的铁屑堆里，瞬间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铛、铛、铛——”
铁锤与铁块碰撞的声音在铺子里回荡，节奏均匀而有力。自从那晚在乱坟岗得到谷洪的传承后，韩烨打铁时总在不经意间运用《九转玄功》的呼吸法，吸气时胸腔微微扩张，仿佛要将炉子里的热气都吸进肺里，呼气时则猛地发力，让锤头上的力道更集郑这细微的变化让他的动作看起来比以前更沉稳，连吴铁匠都不止一次夸他“手上的准头越来越好了”。
“烨哥，歇会儿吧，这犁头差不多了。”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韩烨停下手，转头看向话的少年。吴昊穿着件半旧的粗布短褂，脸颊还有些病后的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亮。他大病初愈刚回铁匠铺两，吴铁匠心疼儿子，不让他碰重活，只让他在一旁递递工具、看看火候。
“好，”韩烨把铁锤搁在铁砧旁，拿起搭在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你咋不多歇会儿？看你脸还白着呢。”
吴昊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早没事了！娘逼着我喝那苦药汤子，再喝下去我都要变成药罐子了。还是铺子里好，听着打铁声踏实。”他着，拿起旁边的水壶给韩烨倒了碗水，“烨哥，你最近是不是有啥心事啊？”
韩烨端着水碗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水道：“没啥心事啊，咋这么问？”
“就是感觉你不太一样了，”吴昊挠了挠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以前你打完铁，晚上总爱跟我们几个去村头的老槐树下聊，要么就回家给弟妹讲打猎的故事。可这阵子，你一收工就往家跑，要早睡。昨我去你家找你，婶子你早就睡下了，那时候才刚擦黑呢。”
韩烨的心轻轻提了一下。他确实变了。以前晚上要么帮林黎做些针线活，要么就陪弟弟妹妹玩耍，可现在，每最期待的就是夜深人静时，独自盘腿坐在床上修行谷洪留下的三部功法。《九转玄功》需要反复锤炼身体，《聚灵诀》要在吐纳中捕捉灵气，《工造物录》里的灵文更是得一笔一划地默写、琢磨。这些事没法对人，只能趁着家人都睡熟后偷偷进行，自然也就没了跟伙伴们闲聊的时间。
“可能是前些累着了吧，”韩烨不动声色地找了个借口，“那阵子你病着，铺子里的活都压在我和吴伯身上，晚上确实有点乏。”
吴昊却没完全相信，他盯着韩烨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道：“不光是早睡的事。你白打铁的时候，总爱盯着铁块发呆。昨我看见你拿着块废铁，用凿子在上面划些奇奇怪怪的道道，问你在干啥，你还吓了一跳。”
韩烨心里咯噔一下。他确实在偷偷练习刻画灵文。《工造物录》里，最基础的“锋”字灵文需要在金属灼热时刻下，才能引动灵气。他白趁吴铁匠和吴昊不注意，找了块废弃的铁料反复练习，没想到还是被吴昊看见了。
“哦，那个啊，”韩烨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拿起铁砧上的凿子在手里转了转，“我就是觉得打铁光靠力气不行，想试试在铁块上刻些花纹，不定能让农具更结实点。你也知道，我手笨，画不好，就瞎划划。”
这个解释倒也得过去。村里的木匠做家具时会刻花纹，既好看又能让木料受力更均匀，韩烨偶尔跟着学两手也正常。吴昊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些，但随即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语气低落了几分：“烨哥，你是不是还在想测灵根的事？”
韩烨怔住了。
测灵根那件事，是他心里一道没愈合的疤。三个月前，镇上的青云宗修士来猎虎村检测孩童的灵根，全村适龄的孩子都去了，他也跟着凑了热闹。当那枚冰冷的测灵珠在他手心毫无反应时，修士那句“伪灵根，不堪造就”像根针，狠狠扎进了他心里。那时候吴昊还安慰他“打铁也能打出名堂”，可他自己清楚，谁不想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拥有飞遁地的本事，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早不想了，”韩烨避开吴昊的目光，低头看着铁砧上的犁头，“本来就不是那块料，瞎想啥。能把铁打好，让弟妹吃饱穿暖，就够了。”
这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他确实不再为“伪灵根”的评价沮丧了，因为谷洪过，他的伪灵根定是假象，他的血脉很特殊。但他心里的志向，早已不止于“打好铁”这么简单。谷洪的残魄消散前那句“莫要辜负这身潜力”，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头，也像一盏灯，照亮了一条更遥远、更艰难的路。
只是这条路，他不能对任何人。
吴昊看着韩烨紧绷的侧脸，总觉得他还有话没。但他知道韩烨的性子，认准的事不爱多解释，只好把剩下的疑问咽了回去，转而提起了别的话题：“对了烨哥，下月初镇上有集市，我爹要带我去买些新的铁料，到时候咱一起去呗？听集市上有卖异兽皮毛的，不定能看着真的虎爪呢！”
韩烨这才转过身，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好啊，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给石头买个虎头风筝。”石头是他最的弟弟，总吵着要个画着老虎的风筝。
“铛——”吴铁匠把一块烧红的铁块扔在铁砧上，打断了他们的闲聊，“昊，把钳子递过来。韩子，那犁头再回火淬一下，张大户下午要来取。”
“哎！”两人同时应了一声，各自忙活起来。
铁匠铺里再次响起铁锤敲打铁块的声音，节奏依旧沉稳有力。吴昊一边给父亲递工具，一边偷偷瞟着韩烨的背影，心里的疑惑像炉子里的火星，没被完全扑灭。他总觉得，韩烨哥好像有什么重要的秘密，一个不能对任何人的秘密。
而韩烨专注地淬着火，感受着冷水浇在热铁上发出的“滋啦”声，心里却在默念着《聚灵诀》的口诀。他知道，吴昊的疑惑只是个开始，随着他修行的深入，肯定还会露出更多破绽。但他别无选择，只能更加心地守护这个秘密，在无人知晓的夜晚，一步一步，朝着谷洪指引的方向，慢慢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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