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膛里的炭火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吴铁匠突然将那块沉甸甸的生铁掷入火中，火星如受惊的萤群般四散飞溅。韩烨下意识后退半步，灼热的气浪扑在他脸上，汗珠尚未渗出就被蒸干。
今日你自己来。吴铁匠的声音像块冷铁砸在砧板上。他徒阴影处，粗壮的手臂在胸前交叉，左眉上那道被火星烫出的旧疤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从生铁到开刃，我半个指头都不沾。
韩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墙边木架上整齐排列的农具忽然变得刺眼——那些他打过的铲、镰刀，此刻都成了孩童的玩具。真正的考验正躺在炉火里，烧得通红。
记住，斧头是汉子的第二条命。吴铁匠用钩子拨弄炭块，火星在他皱纹间跳跃，刃口要见血封喉，斧背要能砸开山石。
铁块渐渐泛起橘红色的光晕，像黄昏时最艳的那片云霞。韩烨握紧铁钳，突然注意到铁块边缘泛起鱼肚白——正是师傅常的白霜覆橘的火候。他出手如电，烧红的铁块刚落在砧上就发出的叹息。
第一锤下去，韩烨虎口震得发麻。他忽然想起三月初来时，自己连锤子都拿不稳的模样。此刻铁锤仿佛长在了手上，每次落下都带着奇异的韵律——重锤如惊雷劈开混沌，轻敲似春雨润物无声。飞溅的火星在他裸露的臂上烫出细的红点，他却闻到一股熟悉的焦糖味，那是铁料里的碳在歌唱。
阴影中的吴铁匠微不可察地点头。这子锤路虽嫩，却懂得引铁如驯马的道理。他见过太多学徒和铁块较劲，最后不是铁裂就是人乏。而韩烨的每锤都落在铁料最的位置，像给嗷嗷待哺的婴孩喂食。
左侧再收三分。吴铁匠突然出声。韩烨手腕急转，锤尖在斧刃斜面刮出流星般的金线。铁块在连续锻打下渐渐显形，原本臃肿的铁胚竟有了猛禽般的凌厉轮廓。
淬火时刻，韩烨走向角落那口青苔斑驳的水缸时，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山泉水表面浮着去年落进的桂花，此刻被烫得卷曲起来。斧刃入水的刹那，白烟如蛟龙腾空，泉水咕嘟咕嘟沸腾着，将铁器的灵魂彻底封存。
当成型的斧头递到吴铁匠手中时，韩烨才发现自己指甲缝里全是黑灰。老铁匠的检验近乎残酷——斧刃砍过生铁柱只在刃口留下银线般的痕迹，斧背砸在花岗岩上迸出蓝色火花。
吴铁匠突然把斧头劈进榆木墩，裂纹瞬间绽开到墩子底部。他拔出斧头，刃口寒光未减，反倒沾了木香。
老铁匠用拇指抹过斧面，突然将斧头抛还给韩烨。明日开始，早课你带新来的生火。这话得平淡，却让厨房里偷看的吴昊差点打翻盐罐——这可是开山弟子才有的资格。
韩烨接住斧头，发现榆木汁液正顺着血槽缓缓流淌，像条的琥珀溪流。他望向窗外的夕阳，忽然明白铁匠铺屋檐下那些深浅不一的斧痕，原来都是岁月盖下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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