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妖云如同濒死巨鸟疲惫的翅膀，拖曳着流光，艰难地划过被血色与灰烬浸染的幕。下方，被罪业之火反复灼烧过的焦黑大地飞速后退，呈现出一种令人绝望的、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荒芜。
孙悟空紧绷着脸，金瞳之中除了惯有的桀骜与警惕，更添了一份深沉的疲惫。他不仅要维持妖云的高速飞行，躲避因空间不稳而偶尔出现的扭曲裂隙，更要分心以精妙的妖力维持着托住张自在和八戒的无形力场，这对本就伤势不轻的他而言，是巨大的消耗。
妖云之上，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张自在依旧昏迷不醒，半身混沌化的躯壳冰冷而僵硬，如同一个人形的寂灭墓碑。唯有心口那一点微弱闪烁的暗金，证明着其内里尚存一丝未被完全吞噬的生机与挣扎。那弥漫开的死寂气息，让靠近他的八戒都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不敢多看一眼。
八戒的状态同样糟糕。他像一摊褪了毛的肥猪，瘫在妖云边缘，哼哼唧唧，有气无力。过度吞噬的后遗症远超他的承受极限，那口异变的黑锅虽已隐入体内，但其带来的能量淤积和法则冲突，依旧在他五脏六腑间翻江倒海。他脸色蜡黄，气息紊乱，时不时还抽搐一下，呕出一口带着暗红能量的污血。
“猴哥……俺……俺老猪是不是……要不行了……”八戒声音虚弱，带着哭腔，“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了……撑死总比……比被那些秃驴抓回去做成腊肉强……”
“闭嘴！”孙悟空烦躁地低喝一声，金瞳扫过后方空无一物的际，那股如芒在背的危机感并未因距离拉远而减弱，反而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让他心神不宁。“留点力气，想想怎么把你肚子里那堆破烂消化掉！”
他需要找一个地方，一个能暂时隔绝追兵感知、让他们有机会喘息和处理这一身烂摊子的地方。脑海中那段混沌种子强行塞入的、关于“古佛国”遗迹的坐标混乱不堪，指向一片名为“万骸山”的广阔死地，但具体位置模糊，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轻易找到的。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他降低高度，妖云贴着地面崎岖的、如同怪兽脊背般的黑色岩层飞行，试图借助复杂的地形掩盖行踪。飞掠过一个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峡谷时，孙悟空金瞳一闪，操控妖云一头扎了进去。
峡谷深处光线昏暗，两侧是陡峭如刀削的岩壁，布满了风蚀的孔洞和干枯的、形态诡异的藤蔓化石。谷底堆积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苍白骨粉，踩上去软绵绵的，无声无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矿物质和腐朽的气息，倒是暂时掩盖了他们身上残留的能量波动。
孙悟空寻了一处岩壁向内凹陷、上方有巨石遮挡的然洞穴，将妖云降下。他先是谨慎地探查了洞穴内部，确认没有隐藏的危险后，才将张自在和八戒安置在最深处的干燥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暗金色的妖力光芒黯淡，额头那顶金箍传来的隐痛也变得清晰起来。与菩萨真身的硬撼，穿越罪业通道的消耗，以及一路逃亡的心神紧绷，即便是金刚不坏之躯，也到了强弩之末。
洞穴内陷入了短暂的、唯有粗重呼吸声的寂静。
八戒瘫在骨粉里，哼哼声渐渐微弱，似乎是昏睡了过去，但体内能量的紊乱波动依旧不时逸散出来。
张自在则如同死去一般，没有任何声息，只有心口那点暗金如同即将熄灭的星辰，在灰败的混沌底色下，顽强地证明着“存在”。
孙悟空的目光落在张自在身上，金瞳中的情绪复杂难明。这个看似弱、却又身怀连他都感到忌惮之物的和尚，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混沌种子半醒时展现的力量，那抹去雷音寺的恐怖一击，以及那冰冷漠然的意志，都让他心生凛然。
这和尚，究竟是希望，还是……更大的灾难？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纷乱的念头压下。无论是什么，眼下他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闭上眼，开始全力运转妖力，修复体内的伤势，同时分出一丝神念，警惕着洞穴外的风吹草动。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昏迷的八戒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他皮肤下的暗红光芒再次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那口黑锅的虚影在他背后若隐若现，锅底的漩涡疯狂旋转，引动着周围稀薄的地能量躁动不安！
“唔……压……压不住了……”八戒双目圆睁，眼中血丝弥漫，充满了痛苦与疯狂，他体内的能量似乎即将彻底失控暴走！
孙悟空猛地睁开眼，正要出手强行镇压——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直如同死寂雕像般的张自在，那混沌化的右手，忽然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掌心处，那枚混沌种子的轮廓微微一颤，一丝极其微弱的、混合着灰败与暗金色的奇异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扫过八戒的身体。
这波动并非攻击，也非吞噬，而更像是一种……更高层级法则的“抚平”与“压制”！
也奇怪，在那奇异波动的扫过下，八戒体内那即将暴走的狂暴能量，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按住，躁动的幅度明显减弱！他背后那口黑锅虚影也稳定了些许，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那么狂乱。
八戒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呻吟，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再次陷入昏睡，但气息却比之前平稳了一点点。
孙悟空瞳孔微缩，紧紧盯着张自在那只混沌右手。
是混沌种子无意识的干扰？还是它在消化融合了菩萨本源后，衍生出的某种……能影响甚至克制这种能量暴走的新特性？
这细微的变化，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虽然无法改变眼前的绝境，却也让孙悟空意识到，张自在（或者他体内的混沌种子）的状态，可能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更加复杂和……危险。
他重新闭上眼，但心中的警惕，又提升了一层。
洞穴外，峡谷的风呜咽着穿过，卷起苍白的骨粉，如同亡魂的低语。
劫后余生的短暂宁静之下，是更加深沉的疲惫，与潜藏在每个人（或非人）体内、不知何时会爆发的危机。
他们暂时摆脱了追兵，但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三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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