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以身为祭，琉璃盏照见真实所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她喷出的那口鲜血并非普通血液，而是蕴含着本源佛性与生命精气的心头精血。此刻她瘫软在床铺上，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脸色灰败，仿佛生命力随着那口鲜血一同被吐了出去。那盏琉璃盏虽然暂时稳定下来，其中那点“透明”光芒顽强不熄，但其光芒也黯淡了许多，显然无法长时间维持这种堪破虚妄的状态。
希望如同悬崖缝隙中透出的一丝微光，代价却是同伴的半条性命。
而这丝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希望，在孙悟空眼中，却显得如此缓慢、如此憋屈！
他看着奄奄一息的阿月，又看了看面色凝重、正在快速记忆阿月所指出的信仰网络节点和意志盲区的张自在，胸腔中那股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暴戾之火，终于再也无法遏制，如同积压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
“够了！！”
一声怒吼，如同九惊雷，在狭的石屋内炸响！若非张自在早已布下隔绝内外的简易结界，这一声足以将整个云水寮的守卫都吸引过来。
孙悟空猛地站起身，暗金色的妖气不受控制地澎湃而出，将简陋的石屋冲击得簌簌作响，灰尘簌簌落下。他双目赤金，其中燃烧的已不再是火焰，而是近乎疯狂的毁灭欲望！
“躲躲藏藏！瞻前顾后！算计来算计去！结果呢？！”他低吼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一个丫头差点把命搭进去！就为了找几条破路的缝隙？！俺老孙受够了！！”
他一步踏前，地面那坚硬的青石砖瞬间龟裂，恐怖的气势如同风暴般压向张自在：
“和尚！你口口声声为了大局，为了稳妥！可这狗屁的稳妥，就是把俺老孙的爪子捆起来，把俺的獠牙磨平，像个孙子一样在这魔窟里钻营？！眼睁睁看着那伪佛秃驴用众生信仰养得脑满肠肥，看着那思过禅房里魂飞魄散？！”
“你忘了五行山下俺老孙为何跟你出来？！不是来陪你玩这过家家的把戏！是来砸烂这地间所有的不公，所有束缚！是来战个痛快，杀个干净！！”
他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充满了被压抑已久的屈辱与暴怒。金蝉子记忆揭示的悲壮起源，在他听来更是荒谬绝伦的借口！
“什么狗屁的绝境抉择！什么不得已的延续火种！走错了路，就是魔！造下了孽，就该杀！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指着西北方向，那是思过禅房和万佛阁所在，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现在！立刻！跟俺老孙杀去那万佛阁！毁了那劳什子核心！什么信仰网络，什么罪业暗河，一拳打爆，看它还如何作恶！谁敢拦路，俺就撕了谁！那伪佛真身敢出来，正好让俺老孙掂量掂量，祂比当年那如来老儿，还差多少火候！”
澎湃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让一旁的八戒脸色发白，连连后退，险些撞在墙上。连虚弱不堪的阿月，也被这股纯粹的、毁灭性的气势刺激得睁大了眼睛。
张自在站在孙悟空的对面，承受着那滔的气势压迫，僧袍被无形的气浪吹得猎猎作响。他没有后退，脸上也没有怒意，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化解的疲惫。
他理解孙悟空的愤怒。这头生地养、无法无的妖王，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他的道，本就是打破枷锁，直抒胸臆。这连日来的伪装、潜伏、隐忍，对他而言，是比刀山火海更痛苦的折磨。
“悟空，”张自在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那狂暴的妖气风暴，“我知你心中愤懑。我又何尝不想一剑荡魔，还这地清明？”
他抬起右手，掌心灵台处，那混沌种子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但你看这。”他凝视着孙悟空燃烧的金瞳，“我们面对的不是简单的妖魔，而是一个扎根于上古劫难、扭曲了佛法本质、掌控了亿万生灵信仰的庞大体系！它有菩萨级的存在坐镇，有森严的等级，有我们尚未完全摸清的底牌——比如那被引导的罪业暗河，究竟还藏着什么？”
“金蝉子的记忆你也感知到了一丝，当初步入歧路者，其力量与位格，绝非寻常。这‘妙音菩萨’，只会更强！贸然冲击其核心，若是一击不中，或者陷入重围，我们四人陨落于此是，这黯渊界最后一点反抗的火种，可能就此熄灭！那些被奴役的信众，将永世沉沦！”
“阿月用命换来的情报，不是为了让我们去送死，而是为了找到那条能以最代价，造成最大破坏，并且能让我们活着走出去的路径！”
张自在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要的，不是一时痛快的玉石俱焚！我要的是赢！是彻底摧毁这魔窟！是让你我能活着看到伪佛崩塌的那一！是让这黯渊界，还能有一线真正的光明！”
“忍耐，不是懦弱！是积蓄力量，等待那石破惊的一刻！”
孙悟空死死地盯着张自在，胸膛剧烈起伏，那狂暴的妖气在他周身翻腾不休，如同被囚禁的凶兽，疯狂冲撞着牢笼。他明白张自在的话有道理，但那源自本能的战斗与破坏欲望，却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理智。
石屋内，陷入了极致的对峙与寂静。一边是即将爆发的毁灭风暴，一边是如履薄冰的理智坚持。脆弱的联盟，走到了破裂的边缘。
是魔猿挣脱枷锁，独自踏碎凌霄？
还是禅心稳住狂澜，共寻一线生机？
这短暂的死寂之后，将是决定他们，乃至这片土地命阅关键抉择。
（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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