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交锋的挫败感，如同流沙河上空粘稠的雾气，沉甸甸地压在三人心头。孙悟空不再言语，只是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福他金瞳中的暴戾并未消退，而是沉淀为一种更冷的、审视般的锐利，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在寻找一击必杀的破绽。
继续僵持在沙丘之上毫无意义。孙悟空率先转身，沿着陡峭的沙丘脊背，向下游方向走去。他的步伐依旧沉凝，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沙中，留下清晰的足迹，却又在流沙蠕动间迅速被抹平，仿佛这片土地拒绝任何外来者留下痕迹。
张自在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掌心那蠢蠢欲动的灼热，默默跟上。阿月更是不敢怠慢，几乎是踩着张自在的脚印，心翼翼地前行，生怕落后一步便被那黄色的死亡之河吞噬。
沿着河岸行进，景象愈发荒凉诡谲。河水的轰鸣是永恒的背景音，空气中弥漫的腐朽甜腻气息无孔不入。岸边的沙地逐渐被一种暗沉、坚硬、带着蜂窝状孔洞的黑色岩石取代，这些岩石表面布满被水流侵蚀出的诡异纹路，仿佛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凝固其郑
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生物的惨白骨架半埋在黑岩与沙土之间，骨架大多残缺不全，呈现出被暴力撕扯和漫长腐蚀的痕迹。一些闪烁着幽光的、形态怪异的甲虫在这些骨架的孔隙中爬进爬出，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
“这里……有东西来过。”阿月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岩壁下方一处不起眼的凹陷。那里散落着一些新鲜的、非自然形成的痕迹——几片被撕碎的、某种坚韧兽皮的边角，一堆熄灭未久的篝火灰烬，旁边还丢弃着几根被啃噬得异常干净、带着牙印的细骨。
孙悟空鼻翼微动，金瞳扫过那些痕迹，冷哼一声：“人。不止一个。味道……浑浊得很，跟这河水一个德校”
有人类活动的迹象，在这片绝地边缘？
三人警惕起来，继续前校绕过一片如同巨兽獠牙般突出的黑色岩山，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微微一愣。
一个简陋得近乎原始的聚居地，依偎在一处背风的岩壁凹陷里。几十个用破烂兽皮、黑色石块和枯骨搭建起来的低矮窝棚杂乱地挤在一起，形成一个微型的、散发着恶臭与绝望的村落。一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窝棚口，他们的眼神大多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但偶尔抬起眼帘看向外来者时，那目光深处会闪过狼一般的警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浑浊戾气。
几个手持粗糙骨矛、身上涂抹着暗红色泥浆作为伪装的守卫，站在聚居地唯一像样的“路口”——两块巨石形成的然门户两侧。他们看到孙悟空那非饶形态和恐怖的妖气，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混合着贪婪与疯狂的敌意。
“站住！外来的！这里是‘黑齿’部落的地盘！”一个脸上带着新鲜疤痕、头插一根不知名禽类翎毛的守卫，强撑着勇气，用骨矛指向三人，声音沙哑而颤抖，“留下……留下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食物！水！不然……别想过去！”
又是劫掠。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生存的法则赤裸而残忍。
孙悟空甚至懒得抬眼看他，只是目光越过这些守卫，扫视着整个聚居地，似乎在评估这些“两脚羊”是否有什么价值。
张自在上前一步，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平静。他没有释放任何力量，只是看着那个带头守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们不是来争斗的。我们在寻找关于这条河，关于对岸那片废墟的线索。”
他指了指波涛汹涌的流沙河，又指向对岸那暗红色的幕。
“线索？”那守卫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混合着恐惧和嘲弄的表情，“想找死？河里有吃人不吐骨头的河神！对岸是受诅咒的古佛国，靠近的人都会被‘业火’烧成灰！你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阿月从张自在身后走了出来。她没有话，只是双手在胸前轻轻合拢，做了一个极其古老、甚至有些生涩的手印。随着这个手印，她眉心那道淡灰色的痕迹微微发热，周身散发出一圈极其微弱、却纯净而坚韧的柔和光晕。
这光晕并非为了攻击或防御，更像是一种……身份的宣告，一种与这片古老土地根源的共鸣。
那些原本充满敌意的守卫，在看到这圈光晕的瞬间，脸上的狰狞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敬畏取代！他们手中的骨矛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身体微微颤抖，仿佛看到了某种只存在于部落古老传中的人物。
“守……守碑人……？”带头守卫的声音变得结结巴巴，眼中的贪婪与疯狂褪去，只剩下纯粹的、仿佛直面神灵般的惶恐，“您……您是往生栈的……”
阿月轻轻点零头，收起了手印，光晕随之隐没。她看着那守卫，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怯弱，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告诉我们，关于‘守墟亡魂’的事情。祖训指引我们前来。”
那守卫再无半点犹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同他身后的其他守卫也纷纷跪拜下来。
“尊贵的守碑人……还迎…还有两位大人，”守卫首领的声音充满了敬畏，“‘守墟者’大人……他就在上游不远处的‘断念崖’下……一直……一直在那里。只有持有信物，或者像您这样……身负古老气息的人，才能靠近并唤醒他……”
他详细描述了前往“断念崖”的路径，那是在更靠近上游、一处河水相对平缓（仅仅是相对）的河湾附近，有一片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黑色悬崖。
得到了确切的信息，三人不再停留。在那些黑齿部落居民混杂着敬畏、恐惧与一丝希冀的目光中，他们离开了这个绝望的聚居地，继续沿河向上。
越是靠近上游，河岸的黑色岩石越发嶙峋陡峭，那股令人不适的罪业气息也越发浓重。空气中开始出现一些飘忽不定的、淡灰色的絮状物，如同燃烧后的灰烬，触碰到的岩石会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留下腐蚀的痕迹。
终于，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湾处，他们看到了所谓的“断念崖”。
那并非自然形成的山崖，更像是一座巨大佛寺的残骸，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从中劈开，一半坍塌坠入河中，另一半则顽强地矗立在岸边，断面光滑如镜，高耸入云。崖壁之上，刻满了无数细密、古老、如今已大半磨损的梵文经咒，隐隐还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试图镇压什么的悲愿之力。
而在悬崖的底部，靠近水线的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被阴影笼罩的洞穴入口。洞口弥漫着一股与流沙河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死寂与悲赡气息。
“就是这里了。”阿月看着那洞口，感受着血脉中传来的微弱共鸣，轻声道。
孙悟空眯起金瞳，打量着洞口：“里面的‘东西’，死了，但也没完全死透。一股子……让人不爽的秃驴味儿。”
张自在则感受到，掌心的混沌种子在面对这股气息时，躁动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探究般的、近乎“审视”的沉默。
三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迈步走向那仿佛通往另一个时代的幽深洞穴。
守墟亡魂，就在其郑而他们需要的答案，或许也埋藏在这片被遗忘的断壁残垣之下。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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