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处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发出冷白色的光，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也衬得坐在对面的王老师脸色愈发严肃。陆司辰和林微漾并排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王老师大约四十岁年纪，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最后落在两人自从进门后依旧无意识牵在一起的手上，轻轻咳嗽了一声。
林微漾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想抽回手，但陆司辰却不动声色地收紧了一下力道，才缓缓松开。这个动作没能逃过王老师的眼睛。
“陆司辰同学，林微漾同学，”王老师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官方的腔调，“今晚找你们来，是想了解一下大约一个半时前，在第一食堂发生的情况。我们接到不少同学反映，你们的行为……引起了一定程度的围观和骚动，影响了正常的就餐秩序。”
林微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陆司辰坐姿挺拔，神情依旧是惯常的冷静，他迎上王老师的目光，语气平和：“王老师，我们只是在晚餐高峰期，正常前往食堂就餐，排队，打饭，然后用餐。我不认为这属于需要特别了解的行为。”
王老师推了推眼镜，身体微微前倾：“正常就餐？陆同学，据我了解，你平时的作息和就餐习惯似乎并非如此。而且，‘正常就餐’会引起上百人围观、拍照，导致论坛服务器短时过载吗？你们是牵手进入，并且选择了最显眼的位置。”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林微漾，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林同学，我理解你们这个年纪的同学，在处理情感关系时，可能希望得到一些关注和祝福。但作为京州大学的学生，尤其是在公共场合，是否应该考虑一下行为可能带来的影响？过于高调，有时候会适得其反，也容易引发不必要的争议，甚至影响到你们自身的声誉和学业。”
这话听起来是劝导，但字里行间隐含的批评意味，让林微漾的脸颊微微发烫。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论坛帖子的事情，却觉得在老师面前提及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显得更加幼稚和不成熟。
“王老师。”
陆司辰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打断了林微漾的纷乱思绪。他并没有被老师的话带偏节奏，而是冷静地陈述：
“首先，我个人习惯的改变，属于私人范畴，不应成为评判行为是否‘正常’的依据。其次，引发围观和拍照的主体是其他同学，而非我们。我们的核心行为仅限于‘就餐’。最后，关于‘高调’和‘影响’……”
他微微停顿，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林微漾微微抿紧的嘴唇，继续道，“在遵守校规校纪的前提下，我认为学生有权选择自己表达情感和相处的方式。如果因为害怕‘争议’和‘影响’就回避正常的社会交往，这并非大学教育的初衷。至于声誉和学业，”他看向王老师，眼神坦荡，“我会用我的成绩和研究成果来证明，这两者与我的个人情感生活并无必然冲突。”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王老师似乎没料到陆司辰会如此逻辑清晰、不卑不亢地进行反驳。她审视着眼前这个名声在外的男生，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但这份过于冷静的自信，在某些时候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陆同学，你很善于辩论。”王老师轻轻敲了敲桌面，“但现实世界不只有逻辑。学校的氛围需要大家共同维护，过于特立独行，容易树敌，也容易让自己和身边的人陷入麻烦。我今的提醒，是出于对你们的保护。”
“保护？”陆司辰微微挑眉，这个词汇似乎触及了他某个不理解的概念，“避免麻烦的方式，不应该是约束制造麻烦的人，而是要求被麻烦困扰的人改变其合规的行为吗？这似乎与规则制定的基本原理相悖。”
王老师一时语塞，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跟一个完全活在理性世界里的人讲人情世故和潜在规则，仿佛鸡同鸭讲。
林微漾在一旁听得手心冒汗。她感激陆司辰的维护，但也清楚地感觉到，他这种硬碰硬的方式，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反而可能让老师觉得他态度强硬，不懂变通。
就在气氛有些僵持不下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王老师应道。
门被推开，一个气质温润、身形颀长的男生站在门口，是沈言。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王老师，抱歉打扰您。我来送下学期心理协会的活动预算草案，之前约好的时间。”
他的出现，让紧绷的气氛微微一缓。
王老师点零头：“放桌上吧，辛苦你了沈言。”
沈言将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上，目光自然地扫过陆司辰和林微漾，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对林微漾露出一个温和的、带着询问意味的笑容，微微颔首示意。
这个动作被王老师和陆司辰同时捕捉到了。
王老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沈言，又看了看林微漾，语气缓和了不少：“林微漾同学也是心理协会的干事吧？沈言是你们会长，能力很突出，做事也稳妥。”她话里有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陆司辰的目光在沈言脸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微不可察地沉了沉。他没有话，但周身的气息似乎冷了几分。
沈言仿佛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放下文件后便礼貌地告辞：“王老师，那我不打扰您处理事情了。陆同学，林学妹，我先走了。”
他离开后，办公室重新恢复了安静，但某种微妙的变化已经发生。
王老师揉了揉眉心，似乎也觉得继续这场谈话意义不大。她看着眼前这对风格迥异却同样倔强的学生，最终叹了口气：“好吧，陆同学，我承认你的逻辑有一定道理。但作为老师，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稍微低调一些，至少，避免再引起类似今这样大规模的围观。京大鼓励学生发展个性，但也注重集体和谐。这个度，需要你们自己把握。”
她挥了挥手，“今就这样吧，你们回去好好想想。”
走出学生处办公室，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林微漾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陆司辰，他眉头微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太直接了？”林微漾声问，带着一丝担忧，“那样跟王老师话。”
“陈述事实而已。”陆司辰语气平淡，但目光却转向她，“她后来的态度转变，是因为那个沈言？”
林微漾一愣，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细节，连忙解释：“沈言学长是我们协会会长，他只是刚好来送文件……”
陆司辰没有话，只是迈步向前走去。林微漾跟上他的脚步，两人沉默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与来时不同，一种无形的隔阂感似乎在悄然滋生。是因为老师的话？还是因为沈言的出现？
走到林微漾宿舍楼下，陆司辰停下脚步。
“今的事情，抱歉。”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低沉，“我的解决方案，似乎引入了新的变量，给你带来了额外的困扰。”
他指的是被叫去学生处谈话这件事。
林微漾抬起头，看着他被路灯阴影勾勒得有些模糊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他总是在事后进行精准的复盘和归因。
“没关系，”她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你也是为了帮我。而且……虽然过程有点惊心动魄，但效果好像……还不错？”至少，论坛上关于他们“是不是真的”的讨论，应该能有定论了。
陆司辰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似乎想什么，但最终只是点零头：“嗯。你早点休息。”
他看着她转身走进宿舍楼，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原地，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沈言对林微漾露出的那个温和笑容，以及王老师那句意有所指的“做事稳妥”。
他拿出手机，屏幕冷光映亮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打开与江屿的聊界面，手指悬停在屏幕上片刻，然后快速敲下一行字：
“帮我查个人。心理学系，大二，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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