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那声音干涩冰冷，不带丝毫人类情感，如同从古墓深处传来。它在这死寂的乱葬岗上空回荡，与风声混杂，更添几分阴森鬼气。
破庙门洞内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我知道，这一步踏进去，生死便由不得自己了。但事已至此，退路已绝。
我紧握着手中的树枝拐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左腿的剧痛在此刻反而变得有些麻木。我深吸一口裹挟着腐土和寒气的空气，没有立刻迈步，而是对着那片黑暗，沙哑地再次开口：
“我腿脚不便，里面黑，看不清楚。既然是交易，总得让我看到点诚意吧？‘老六’呢？让他出来话。”
我在拖延，也在试探。我不能完全陷入对方的节奏，必须争取一丝主动，哪怕这主动微乎其微。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显然，我提出的要求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或许在他们看来，我这个“重伤待宰的羔羊”，应该毫无反抗之力地走进陷阱才对。
“哼。”一声轻微的、带着不屑的冷哼从黑暗中传出。随即，一点微弱的光亮了起来——不是油灯，也不是手电，更像是一根火柴被划燃，短暂地照亮了一片区域。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亮，我看到了破庙内部的模糊景象：残破的神像底座，倒塌的梁柱，满地瓦砾和杂草。而在那光亮映照的尽头，站着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身形瘦削，穿着深色衣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正是那个与我打过两次交道的“老六”！他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那股冰冷的杀气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而另一个人，站在“老六”侧后方半步，个子稍高，同样穿着深色衣服，脸上……似乎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在微弱光线下闪烁着凶光的眼睛。
不是“老六”一个人！他们果然有备而来！
火柴很快熄灭了，黑暗重新降临。但那惊鸿一瞥，已经让我心头沉到了谷底。
“东西。” “老六”的声音再次响起，更加不耐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没有理会我要求他出来的话。
我知道，不能再拖延了。再拖下去，对方可能失去耐心，直接动手。
我拄着拐杖，迈出了踏入破庙的第一步。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碎砖，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左腿如同拖着千斤重物，疼痛阵阵袭来，冷汗浸湿了内衫。
我走得很慢，眼睛死死盯着刚才光亮熄灭的方向，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我知道，黑暗之中，可能不止他们两人。
大约走了七八步，距离刚才看到人影的位置还有三四米远，我停了下来。不能再靠近了，这个距离，已经是极限。
“东西，在这里。”我缓缓从怀里掏出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握在手中，却没有递过去。“但我怎么知道，拿到东西后，你们会放过我？还有外面那个拉车的？”
我必须表现出一个“交易者”应有的谨慎和贪生怕死，这符合他们对我“亡命徒”身份的认知。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老六”的声音冰冷依旧，“东西拿来，或许能留你一个全尸。外面那个废物，无关紧要。”
他的话彻底撕破了伪装，赤裸裸地宣告了灭口的意图。
我的心彻底冷了。果然如此。
“那就是没得谈了？”我故意让声音带上了一丝绝望的颤抖，握紧盒子的手也微微发抖（一半是伪装，一半是真的因为疼痛和紧张）。
“把盒子，放在你脚下。然后，转身，往外走三步。” 这次开口的是那个蒙面人，他的声音比“老六”更加沙哑难听，像是砂纸摩擦喉咙。
他们在试图控制我的行动。让我放下盒子，退开，他们再去取。这样既能拿到东西，也能在我退开、背对他们的瞬间，发起致命一击。
很标准的杀人越货流程。
我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几个念头。服从？放下盒子，然后在他们开枪的瞬间乒？生存几率几乎为零。反抗？现在就用藏在身上的铁棍和匕首拼命？同样是死路一条。
等等……他们让我放下盒子，退开三步……这三步，会不会是一个机会？一个……将盒子作为诱饵，制造混乱的机会？
赌了！
“好……好……我放……我放……”我装作被吓破胆，语无伦次地着，身体缓缓向下蹲，作势要将盒子放在脚下的瓦砾上。
我的动作很慢，很艰难，符合一个重伤者的表现。同时，我的眼睛借着身体下蹲的幅度，极力地适应着黑暗，瞄向了刚才记忆职老六”和蒙面人站立的位置。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地面，盒子即将脱手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毫无预兆地划破了死寂！
但这枪声，并非来自破庙内的“老六”或蒙面人！而是来自……破庙外侧的某个方向！子弹打在我身旁不远的残破墙壁上，溅起一溜火星和碎砖屑！
怎么回事？！还有第三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庙内的“老六”和蒙面人也是一愣！他们的注意力瞬间被枪声吸引！
就是现在！
我原本下蹲放盒子的动作猛地变为向前乒！不是朝着庙外，而是朝着侧前方一个倒塌的神像底座后面！同时，我右手一直紧握的树枝拐杖被我狠狠朝着“老六”站立的方向投掷过去！左手则死死攥住了那个金属盒子！
“嗖！”
拐杖带着风声飞向黑暗。
“妈的！有埋伏！” 蒙面人反应极快，低吼一声，手中的武器（看不清是枪还是刀）立刻朝着拐杖飞来的方向，也是庙外枪声响起的大致方位，喷吐出火舌！
“老六”也在瞬间移动，身影如同鬼魅般向旁边闪避，同时抬手，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枪口火光一闪，子弹打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
“砰！砰！”
庙内庙外，枪声瞬间响成一片！子弹在我头顶、身边呼啸而过，打在墙壁和柱子上，碎屑纷飞！
我蜷缩在冰冷坚硬的神像底座后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左腿的伤口因为刚才猛烈的乒动作，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了纱布。
乱了！全乱了！
是谁在外面开枪？是“旧林”安排的人？还是……另一拨想要抢夺“青桐”的势力？周师傅提到的那些“打听风声”的人？
我无从判断。但这场意外的交火，无疑给了我一丝极其渺茫的、浑水摸鱼的机会！
破庙内的“老六”和蒙面人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的火力被庙外的袭击者暂时压制了。怒骂声、枪声、脚步移动声混杂在一起。
我紧紧贴着底座，屏住呼吸，试图判断形势。我必须趁乱离开这里！留在这里，无论哪一方获胜，我都难逃一死！
就在这时，我听到“老六”冰冷的声音在枪声间隙中响起，带着一丝急促：“不对劲！外面的人火力不弱！先拿下盒子！”
他们的目标，始终是“青桐”！
我感觉到有脚步声正在谨慎地朝着我藏身的位置靠近！是那个蒙面人！他试图过来抢夺我手中的盒子！
不能再等了！
我猛地从底座后探出身子，看也不看，将手中那个空无一物的金属盒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破庙另一个方向的、更深的黑暗中扔了过去！
“盒子给你们！”
我嘶声大喊。
那盒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模糊的弧线，落在远处的瓦砾堆里，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正在靠近的蒙面人动作一滞，也吸引了“老六”的注意力！
“在那边！” 蒙面韧吼一声，立刻调转方向，朝着盒子落地的声音扑去！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我咬紧牙关，用手扒着地面，拖着完全无法用力的左腿，拼命地、艰难地朝着破庙另一个坍塌的缺口处爬去！那里，似乎通向庙后更深的乱葬岗！
身后，传来蒙面人摸索和怒骂的声音，他似乎发现盒子是空的！紧接着，是“老六”更加冰冷的、充满杀意的声音：
“追！不能让他跑了！”
以及庙外更加密集的、似乎是朝着庙内压制的枪声！
生与死，就在这短短的几秒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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