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余热被几场连绵的秋雨收拾得服服帖帖,宫墙内飘着草木将枯未枯的味道。
转眼间,秋意已深,一片一片的银杏叶悄悄地给自己镶上了金边。
两个穿着粉色绸衫的宫女各捧着一摞锦缎盒子,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丁香侧身避开水洼,嘴里念叨一句,“杏儿,留神脚下,这雨后路滑,可不敢摔了这些宝贝。”
杏儿双手稳稳托着朱漆托盘,上头堆着流光溢彩的云锦,闻言抿嘴一笑,“知道的,丁香姐姐,这些都是往关雎宫送的,谁敢怠慢?”
正着,对面来了两个抬着箱笼的太监,侧身让路时,太监压低声音搭了句话,“丁香姐姐,这都第三趟了,关雎宫今儿是要开绸缎铺子不成?”
完,笑着走开了。
杏儿等他走远了才悄声接话,“丁香姐姐,如今这位瑶婕妤可是得宠,各局里都恨不得把库房都搬过去。”
着,她朝西边努努嘴,“听赏赐都能和扶摇宫里头那位比肩了。”
丁香“哼”了一声,也藏不住那点酸溜溜的感慨,“你才当过几年差?见过多少?人各有命,那位起来,从前不也和咱们一样,在日头底下跑腿?如今可是云端上的人了,少话,多做事,仔细你的皮!”
杏儿连忙噤了声,端着锦缎加快步子。
只有掠过宫墙的秋风,把他们未尽的惊叹吹散在簌簌落叶间。
这段日子以来,关雎宫门前的青石板路,似乎都被往来穿梭的仪仗与赏赐磨得更加光亮。
慈宁宫与坤宁宫对此,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静默。
太后那边,偶尔派人送来些应季的补品或是精巧的玩物不,皇后更是显得贤德大度,请安的时候,好几次,在众人散去后,特意留下梨花,私下里叮嘱。
唯有戚昭仪,依旧是那副不肯收敛分毫的模样。
每每在坤宁宫晨昏定省时遇见,目光便如同淬了火的针,落在梨花身上,言语间的夹枪带棒,更是家常便饭,时而讽刺梨花麻雀飞上枝头,又暗指她专会些狐媚手段。
皇后见此情形,非但不曾严厉斥责,反而有时会轻描淡写地替梨花分辩一两句,看似维护,实则更像是在戚昭仪的怒火上再添一把干柴,让她将更多的怨气撒向梨花。
梨花冷眼瞧着,心中清明如镜,皇后这是要将她彻底推出去,牵制戚昭仪,让她立在风口浪尖,承受所有的明枪暗箭。
这日午后,秋光正好,透过半开的支摘窗棂。
梨花穿着一身家常的藕荷色绫缎夹衣,未施粉黛,墨玉般的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松松挽起,正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
她微微蹙着眉,看着紫苏手中那碗浓黑如墨的汤药。
这药,接连喝了有些时日了,是周太医亲自斟酌的方子,名曰温经养血,调和阴阳,以备孕育之需。
周太医每隔几日便来请一次平安脉,神色恭谨,言语谨慎,每一次开的方子也略有调整,可她总觉得不出来的奇怪。
“主,药快凉了。”紫苏轻声道,将白瓷药碗又往前递凛。
其实她自己也忍不住皱着眉。
梨花叹了口气,只得伸手接过,碗壁温热,恰好入口。
她正欲屏息将药饮下,却听得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陈忠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梨花执碗的手微微一顿,与紫苏交换了一个眼神。
紫苏连忙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打起帘子。
只见元岁寒大步走了进来,他刚从长生殿过来,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疲惫,但在踏入内殿,目光触及榻上那道清丽身影的瞬间,眼底顿时漾开暖意。
“奴婢叩见皇上。”紫苏连忙跪下行礼。
梨花也放下药碗,欲起身行礼,却被元岁寒几步上前,伸手轻轻按住了肩膀,“多少次了,行什么礼,坐着。”
着自然而然地在她身侧坐下,目光落在汤药上,浓黑的药汁在白瓷碗中轻轻晃荡,“药还没喝?”
“正要喝,皇上就来了。”梨花垂眸,轻声答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抱怨娇嗔。
这些时日的频繁相处,元岁寒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强势的侵入,像水滴石穿,悄然凿开了一些细的缝隙。
好似温水煮青蛙。
元岁寒显然很受用她细微的语气变化,唇角一弯,拿起搁在一旁的白银勺,在碗中轻轻搅动了几下。
“朕喂你。”
梨花抬眼看他,秋日明媚的光线透过窗格,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一派温柔。
半勺浓黑的药汁,稳稳地递到了她的唇边,“听话。”
苦涩的药汁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梨花不自觉地蹙紧了眉头。
元岁寒看着她蹙眉的模样,像是只被迫吞食的猫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殿内静悄悄的,紫苏早已识趣地垂首徒了外间,将这一室静谧留给了二人。
“苦吗?”喂完最后一口,元岁寒将空碗随手放在一旁的几上,顺手从碟子里拈起一颗蜜渍梅子,递到梨花唇边。
梨花就着他的手,含住了那颗梅子。
酸甜的滋味立刻在口中化开,总算缓和了些,她忍不住刺他一句,“皇上来喝一口试试,就知道苦不苦了。”
元岁寒沉沉一笑,她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他忽然低首攫取了梨花的唇,那颗尚未完全融化的梅子在二人唇齿间被碾磨推挤,酸甜与未散的药苦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滋味。
半晌后,元岁寒才移开唇,沉声道:“朕尝着,倒比蜜渍梅子更甜几分。”
梨花气息微乱,脸颊不受控制的泛起红晕,也不接他暧昧的话茬,转而道:“皇上今日,似乎心情很好?”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元岁寒闻言,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他并不否认,伸手用指腹揩去梨花唇角的水渍。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扫过窗外明净的秋空,“前朝诸事顺遂,朕心甚慰。”
子铮,已查到了一些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再者,来看你,朕的心情总是好的。”
这话语直白得近乎露骨。
梨花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她有时会恍惚,眼前这个会对她温存的男人,在戚昭仪身边是否也会如此?
“嫔妾区区蒲柳之姿,可不敢当皇上这句话。”她依照惯例,着谦卑的套话,却因为方才的亲吻,多了一些鲜活的别扭。
元岁寒低笑出声,笑声醇厚,带着胸腔微微的震动,他伸出手,不由分地握住梨花放在膝上的手。
“又在朕面前这些虚言?”他捏了捏她的指尖,“朕过,在朕面前,不必如此。”
梨花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热度似乎能沿着手臂一直蔓延到心底,她尝试着抽了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十指相嵌。
“嫔妾的是实话,”她偏过头,看向窗外被窗棂框住的一方空,“皇上日理万机,还能时常想起关雎宫,嫔妾岂能不惶恐?”
惶恐于恩宠的虚幻,惶恐于周遭的暗流,更惶恐于自己贪恋温暖的心。
元岁寒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知道她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这种带着刺的,却又并非真心抗拒的反应,比起最初那种死水般的顺从,更让他觉得真实,也更让他心痒难耐。
“牙尖嘴利。”他低斥一声,手上却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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