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赵局长主动投案，交代所有文化腐败罪行！
赵德亮撕心裂肺的嘶吼，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来回拉扯。
“我交代！让我去坐牢！求求你们……带我走！”
这声音里没有了半分平日里的官威与圆滑，只剩下最原始、最赤裸的恐惧。
守在木栅栏门外的两名年轻干警，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茫然。他们入职以来，见过负隅顽抗的，见过痛哭流涕的，见过威逼利诱的，却从未见过一个正厅级的干部，哭着喊着，把去纪委坐牢当作一种解脱，一种恩赐。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反应快一些，他清了清嗓子，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对着对讲机低声报告：“王书记，目标情绪彻底崩溃，要求……要求主动投案。”
对讲机里沉默了片刻，似乎那头的王副书记也在消化这句匪夷所思的报告。几秒后，他沉稳的声音传来：“稳住他，我们马上回来。”
“救星”真的回来了。
当王副书记一行人再次出现在那扇木栅栏门外时，赵德亮仿佛看到了从而降的神兵。他不管不关扑在门上，双手从栅栏的缝隙中伸出去，想要抓住王副书记的衣角。
“王书记！你听我，我罪大恶极，我坦白，我全部坦白！只要你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王副书记的目光越过赵德亮癫狂的脸，再次扫视了一遍这座荒诞的“赵氏故居”。院子里的杂草，墙角的苔藓，屋檐下的蜘蛛网，一切都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腐朽气息。
他明白，赵德亮的防线不是被他们攻破的，而是被这座房子，被这股看不见的力量，从内部彻底碾碎了。
“开门，带他上车。”王副书记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那扇赵德亮用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分毫的木栅栏门，被一名干警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应声而开。
当赵德亮连滚带爬地冲出院门，双脚重新踩在坚实平整的水泥地面上时，他整个人都虚脱了。他贪婪地呼吸着门外混杂着汽车尾气和泥土芬芳的正常空气，仿佛一个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阳光照在身上，带着真实的暖意，他却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故居”和门口那块红得刺眼的石碑，像是看到了什么世间最恐怖的魔物，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冲向纪委那辆黑色的轿车，自己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蜷缩在后座的角落里，仿佛那里才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审讯室里，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四面都是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墙壁，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简单得近乎冷酷。
赵德亮被带进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在哆嗦。他身上那件名贵的真丝睡衣，此刻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显得滑稽又可悲。
一名工作人员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他双手捧着，杯子在他手中剧烈地颤动，热水洒出来，烫得他手背通红，他却像是毫无知觉。
他抬起头，环顾着这个标准化的审讯室，眼中没有了恐惧，反而流露出一丝近乎病态的安心和依赖。
这里有电灯，有空调，有平整的桌椅，这里是现代文明的产物，是正常的、属于饶世界。和那座被“文化”诅咒的囚笼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堂。
王副书记坐在他对面，没有立刻开始讯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想好了？”他问。
“想好了，全想好了！”赵德亮像是怕他反悔，急切地道，“我交代，我什么都交代！从我当上文化局副局长开始，不，从我在下面文化站当站长的时候开始！我都！”
做笔录的年轻干部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手指悬停在键盘上，准备记录这场注定要载入清源县史册的供述。
“‘金鸾艺术节’……”赵德亮的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预算是假的。我们报上去三千万，实际批下来两千五百万，可真正花在艺术节上的，连一千万都不到。”
“那个……那个流量明星，就是开幕式上唱跑调那个，合同上写的是八百万出场费，我们实际只给了他三百万。他自己也知道，这是规矩，他拿三百万，他的经纪公司拿一百万，剩下的四百万，我和钱浩，还有张胖子，我们三个分了。我拿两百万，他们一人一百万。”
记录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审讯室里，除了这声音，就只剩下赵德亮急促而混乱的陈述。
“还有烟花，报了八十万的预算，找的是市里一家公司，其实就是张胖子舅子开的皮包公司，从外地批发的劣质烟花，成本不到十万。那三十万一放五分钟的法，是我编出来给周书记听的，我觉得这样显得气派，有价值感！”
他像是在倾倒一堆发臭的垃圾，将那些隐藏在“文化盛宴”光鲜外表下的肮脏交易，一件件抖落出来。
“清源古韵文化园，那块地……原来是准备建廉租房的。是我，是我跟当时管规划的领导，我们县需要一个文化地标，一个能出政绩、能上报纸的亮点工程。我们一起去市里跑关系，把项目改了性质。张胖子用一个极低的价格拿霖，承诺书上写的是给我们局里十个点的干股。”
“那些商户，就是人质。我们当初招商的时候，就没打算让他们赚钱。他们的作用，就是把场子撑起来，让领导来视察的时候看着热闹。他们的装修款，张胖子那边还要抽三成，是‘管理费’。”
王副书记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他办过不少案子，但像赵德亮这样，如此主动、如此详尽、甚至带着一种炫耀式的自我毁灭倾向的，还是头一次。
他似乎不是在交代罪行，而是在献祭。用自己的罪，去交换离开那座恐怖囚笼的资格。
“那个‘四平腔’的老头，耿存义……”赵德亮提到了这个名字，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他烦得很，来局里，要那五万块钱的传承经费。我不是给不起，是不想给。五万块钱，够干什么的？连请个三线明星站台都不够。我跟他，让他把那个戏改成现代舞，配上电音，去艺术节上当个暖场节目，还能给他一万块钱的演出费，他还不乐意，老顽固！”
“还有那个剪纸的女人，陈巧云，她的《百鸟朝凤》……是我让钱浩拿去给一个服装厂老板的。我们没要钱，就是要了那个老板在海城的一套海景房的钥匙，随时可以去住。t恤上印她的作品，是看得起她，是帮她宣传，她还想告我们，不知好歹！”
这些话从他嘴里出来，没有丝毫的忏悔，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视他人尊严与心血如无物的傲慢。
王副书记终于开口了，他打断了赵德亮的滔滔不绝，声音冰冷：“这些，就是你所谓的‘文化’？”
赵德亮愣了一下，随即疯狂地摇头：“不！不！这不是文化！这是生意！是政绩！是人情世故！真正的文化……”他抬起头，眼神涣散地看着花板，“真正的文化，在那栋房子里……我住过了，我体验过了，我不想再体验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身体又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全都，我把所有人都告诉你们！”他一把抓住桌沿，身体前倾，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副书记，“只要你们保证，判我！枪毙我都行！别再让我回那个地方！求求你们了！”
“继续。”王副书记没有给他任何承诺，只是示意记录员继续。
赵德亮彻底垮了，他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吐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一笔又一笔黑账。从文化局内部，到财政、城建、规划等各个部门，再到市里的某些关系，甚至牵扯出了一些已经退休或者调离的老领导。
一张以他为中心，盘根错错节、遍布整个清源县官场的腐败大网，被他亲手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记录员的脸色越来越白，敲击键盘的手指甚至有些发僵。他从未想过，一个县城的文化系统，竟然能隐藏着如此触目惊心的腐败。
审讯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深夜。
赵德亮已经得口干舌燥，精神萎靡，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
王副书记合上了厚厚的记录本，站起身，准备结束今的审讯。
“王书记，”赵德亮用最后的力气叫住了他，“我的……都是真的。我还知道一个更大的……关于这次‘金鸾艺术节’，其实……其实不完全是我的主意。”
王副书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赵德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把一个县级的艺术节，拔高到‘国际’水平，这个想法……是市里……是市委宣传部的文副部长，他亲自给我出的主意。他，只要搞得好，动静够大，明年……明年就能把我调到市里去……”
审讯室里，空气瞬间凝固。
王副书记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做记录的年轻干部。那个年轻人握着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脸上写满了震惊。
市委宣传部副部长。
这颗炸雷，远远超出了他们最初的预想。
他们本以为钓到了一条大鱼，却没想到，这条鱼的嘴里，还咬着一条更粗的线，线的另一头，通向了更深、更暗的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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