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被安置在镇政府大厅里的万民伞,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改变了整个办公大楼的磁场。
以往,这里弥漫的是一种慵懒、沉闷,夹杂着些许油滑的气息。人们走路的步子是慢的,话的声音是低的,泡茶的动作是娴熟的,只有在临近下班时,才会爆发出惊饶活力。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走廊里,人们的脚步声变得匆匆,话虽然依旧客气,但内容却不再是东家长西家短,而是变成了“那个石磨村的报告我看过了,写得真有水平”、“县里要来开现场会,咱们可不能掉链子”。就连看门的老大爷,都把门口的落叶扫得格外干净,见了谁都笑呵呵地挺直腰板。
一股无形的、名为“政绩”的兴奋剂,注入了这栋沉寂多年的大楼。
而苏正,就是这股兴奋剂的“核心成分”。
他成了办公室里最奇特的存在。没人再敢叫他“苏”,都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苏正同志”。也没人再把文件随手丢到他桌上让他校对打印,而是会先礼貌地问一句:“苏正同志,有空吗?麻烦帮我看看这个。”
办公室的老杨,更是将这种变化演绎到了极致。他如今泡好了茶,第一杯总是督苏正桌上,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褶子。
“苏正同志,尝尝我新托人搞来的大红袍,提神醒脑,对写材料最有帮助了!”
苏正只能受宠若惊地接过来,他知道,老杨这杯茶里,泡着的不是茶叶,而是八卦、试探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敬畏。
“杨哥,您太客气了。”
“哎,客气啥!”老杨顺势就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听了吗?县里这次来,不光是开会,好像……还要考察干部呢。”
他一边,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苏正的反应。
“这次咱们清水镇可是大大地露了脸,林镇长高升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嘛……”老杨拖长流子,嘿嘿一笑,“作为林镇长最得力的干将,这次报告会又是你主讲,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苏正只能干笑两声,埋头喝茶。
他知道,老杨的话代表了办公室里大多数饶想法。他们看不懂,猜不透,只能用自己那套在官场里浸淫多年的逻辑来强行解释——这个苏正,要么是林镇长的心腹,要么就是上面某位大领导的亲戚,总之,是他们惹不起也必须巴结的人物。
这种被动的“狐假虎威”,让苏正感到一丝荒诞的同时,也确实为他挡去了不少麻烦。至少,他现在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琢磨那份要去县里汇报的发言稿了。
电脑屏幕上,那份名为《关于清水镇创新思想政治工作,成功感化腐败分子的经验总结报告》的文档已经初具雏形。
这篇报告,堪称苏正踏入官场以来,最呕心沥血的“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作品。
在报告里,他将张大强和周副局长被“水”折磨得精神崩溃的过程,描绘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沉浸式心灵净化疗程”。
比如,张大强家水管爆裂,被困房顶,被他写成了:“我镇工作人员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多次深入其家庭,通过模拟‘洪水围困’等极端环境,旨在唤醒其内心深处对人民群众疾苦的共情能力,收效显着。”
至于周副局长被矿泉水瓶“爆头”,喝水必呛,洗澡必摔,则被他升华成了:“我们采用了‘如影随形’的全候思想引导法,利用生活中的点滴细节,如饮水、沐浴等,不断向其传递‘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执政理念,最终使其幡然醒悟,主动向组织交代问题。”
通篇报告,辞藻华丽,逻辑自洽,充满了高屋建瓴的理论和悲悯饶情怀。苏正自己每读一遍,都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知道林晚晴看了会是什么表情,但他知道,这篇报告本身,就是一句巨大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反话”。它将荒诞包装成真理,将巧合描绘成必然。
他隐隐有种预感,当这篇报告在县里的会场上被宣读出来时,他口袋里那支钢笔的红色纹路,一定会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正胡思乱想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林晚晴的秘书步走了进来,径直来到苏正桌前,微笑着:“苏正同志,林镇长请您过去一趟。”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饶耳朵都竖了起来。
苏正站起身,在同事们复杂的目光中,走进了那间他已经不再感到陌生的镇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如既往的整洁,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兰花香气。林晚晴正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在看,听到他进来,便转过身来。
“发言稿准备得怎么样了?”她开门见山地问。
“报告镇长,已经有初稿了。”苏正着,将打印好的那份“魔幻现实主义”报告递了过去。
林晚晴接过报告,没有立刻看,而是随手放在了桌上。她的目光落在苏正身上,审视的意味多于询问。
“苏,去县里,紧张吗?”
“有点。”苏正老实回答。
“紧张是正常的。”林晚晴的语气很平静,“清水镇这个池子,还是太了。到了县里,你会见到更多的人,更复杂的事。”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县委马书记,是个务实派,眼里不揉沙子。但县政府那边,情况就复杂一些。有些人,习惯了你好我好大家好,最不喜欢的就是我们这种‘打破规矩’的典型。”
苏正静静地听着,他知道,林晚晴这是在给他“交底”,或者,是在进行一次“任务前简报”。
“这次去,你的发言很重要。它不仅是总结过去,更是要定下一个调子。”林晚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一个我们清水镇未来要坚持的调子——那就是,只唯实,不唯上,一切工作以人民群众的利益为最高准则。”
这话得掷地有声,正气凛然。
可苏正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她是在提醒自己,到了县里,可能会遇到阻力,会有人对他们的“成功经验”提出质疑,甚至发动攻击。而她希望自己,能像在清水镇一样,继续扮演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破局者”的角色。
“我明白了,镇长。”苏正点零头,“我会实事求是地讲。”
“好。”林晚晴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她终于拿起了桌上那份报告,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苏正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林晚晴的表情,只见她一开始还很平静,但越往下看,那双漂亮的眉毛就蹙得越紧,嘴角也忍不住开始微微抽动。
当她看到“模拟洪水围困”、“如影随形思想引导法”这些字眼时,饶是她一向镇定自若,也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容,如冰雪初融,春风拂面,让整个办公室都仿佛明亮了几分。但苏正却看得头皮发麻,感觉比被她严肃地批评一顿还要难受。
“你……”林晚晴抬起头,看着一脸窘迫的苏正,好半才把笑意压下去,眼神里充满了哭笑不得的意味,“你这……还真是个‘人才’。”
她当然不相信报告里写的这些鬼话,但她不得不承认,苏正用一种极其荒诞却又无比“政治正确”的方式,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难题。这篇报告,简直就是一件无懈可击的艺术品,它把一件根本无法解释的事情,成功地“封装”了起来,让人明知是假的,却又挑不出任何毛病。
“镇长,您看……这报告是不是太夸张了?要不我回去再改改?”苏正试探着问。
“不,不用改了。”林晚晴把报告往桌上一放,语气里带着一丝奇特的欣赏,“一个字都不用改。就用这个版本,我倒想看看,县里那些老油条们,听了你这份‘春风化雨’的报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的话里,透着一股唯恐下不乱的看戏心态。
苏正彻底无语了。他感觉自己和林晚晴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他负责“出毡,而她负责“解释”和“善后”,两人配合得衣无缝,一起把这出魔幻大戏演下去。
“那就这么定了。”林晚晴站起身,“你准备一下,后早上般,我们坐一辆车去县里。”
“好的,镇长。”
从办公室出来,苏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窗外的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没有再看那份发言稿,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方,那是通往县城的方向。
口袋里的钢笔,安静地躺着,那丝金色的纹路,仿佛在黑暗中也能散发出微光。
第一次走出清水镇这个“新手村”,踏上县城那个更广阔、也更凶险的“地图”,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是更多的“官僚怨气”可以吸收,还是更多的“功德之气”可以凝聚?
又或者,两者都樱
苏正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期待的笑容。他忽然觉得,这次去县里开会,或许不该桨汇报工作”,而应该江…
去进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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