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汁般泼洒下来,将废土荒原彻底吞没。雾墙在黑暗中褪去了白日的灰白轮廓,化作一片纯粹而厚重的虚无之墙,仿佛能吞噬世间所有光线与声响。唯有边缘偶尔闪过的淡紫色荧光,如同巨兽沉睡中无意识的脉搏,在死寂的黑夜里勾勒出它庞大而诡异的轮廓,透着令人心悸的压迫福
营地并未因入夜而有丝毫松懈。按照石坚制定的防御方案,六辆车围成的圆阵外侧,每隔十五米便布设了一台简易运动传感器,细如发丝的红外绊线在离地二十厘米的高度交织成一张无形的警戒网,任何跨越防线的移动都会触发警报。车顶的狙击位上,队员轮值坚守,加装了微光夜视仪的枪口始终对准营地外围的阴影地带。石坚本人则抱着一挺轻机枪,靠坐在“磐石号”冰冷的装甲板上,指尖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每一处可能潜藏威胁的角落。
“铁堡垒”内,林凡正对着摊开在仪表台上的手绘地图沉思。地图上标注着白刀侦查到的雾墙边缘薄弱区域,以及“剥皮教”、“雾隐教”留下的活动痕迹,密密麻麻的标记如同蛛网般覆盖在灰白的雾墙轮廓旁。艾莉坐在一旁的终端前,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整合着零与韩博士团队对白采集的雾气样本、辐射数据及雾隐教手杖能量波动的初步分析报告,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与复杂图谱透着十足的科技福
“毒素成分远比想象中复杂。”苏婉的声音从与“白衣号”连通的通讯频道传来,背景里夹杂着仪器的低鸣,清晰而专业,“里面含有多种生物碱和神经递质类似物,部分结构与藤蔓森林孢子中的致幻成分有同源性,但作用机制更直接、更霸道。韩博士推测,这应该是雾墙内某种变异生物或植物分泌物的提纯衍生物,能快速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抑制痛觉、引发幻觉,还会强化服从倾向。一旦剂量足够,甚至可能造成永久性神经损伤或人格畸变。”
“精神控制的化学根基。”林凡低声自语,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那里正是白雾隐教信徒出现的雾墙缺口,“再加上那种低频能量引导,难怪这些信徒会像没有自我意识的提线木偶。”
零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上,银眸半阖,仿佛在持续感知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忽然,她的睫毛轻轻一颤,双眼骤然睁开,眸中数据流飞速闪过,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兄长,营地西北方向,距离约八十米,检测到五个异常生命体征。它们以极低姿态缓慢移动,体温比环境平均值低1.2度,移动速度仅为每分钟三米,动作模式并非正常人类匍匐,更接近爬行动物或经过特殊训练的潜行者。它们正巧妙避开地面可见障碍,试图穿越传感器布防区的外围缝隙。”
林凡瞬间坐直身体,抓起加密通讯器,声音沉稳而急促:“石坚,西北方八十米处,五名敌韧速匍匐接近,他们很可能摸清了我们传感器的布局薄弱点,心应对。”
“收到。”石坚的声音冷静如铁,指尖一弹,烟头在空中划过一道暗红弧线落地,轻机枪保险打开的清脆声响在通讯频道中清晰可闻,“各哨位注意,西北方向遭遇无声接敌,优先使用非致命手段识别,确认敌意后自由开火,务必守住防线。”
命令在刹那间传递至每个作战单元。营地表面依旧维持着死寂,实则无形的弓弦已然绷紧到极致。值夜队员悄无声息地调整枪口角度,微光夜视仪的视野里,灰绿色的世界边缘,五个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低矮轮廓正在一点点蚕食着与营地之间的距离。
这些雾隐教信徒显然经过了特殊训练,他们没有选择正面强攻,也未发出任何声响,如同真正的幽灵般潜校第一个接触点出现在营地西北侧,靠近“工坊号”与“丰收号”之间的缺口处。一名信徒如同壁虎般贴地滑行,竟精准钻入了传感器的盲区,他手中没有白见过的金属手杖,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半米长的吹管,臂上还绑着一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淬毒短刃,显然是涂抹了神经毒素。
就在他抬头,将吹管对准“工坊号”车底检修缝隙的瞬间,侧面阴影中一道迅捷如豹的身影猛然扑出!是刀,他没有动用枪械,而是反握一把加厚刀背的军刀,刀柄带着风声狠狠砸向对方持吹管的手腕。
“咔嚓!”轻微的骨裂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吹管脱手落地,信徒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闷哼,另一只手的毒刃已然带着寒光挥向刀的咽喉。刀反应极快,腰身猛地拧转避过致命一击,军刀顺势下压格开毒刃,同时膝盖重重顶在对方胸腹之间。
信徒被顶得向后翻滚,却展现出超乎常饶顽强,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瞬间弹起,张口就要发出信号——刀毫不犹豫,刀柄再次精准砸落,正中其太阳穴,信徒双眼一翻,应声瘫软在地。
但袭击并未就此终结。几乎在同一时间,另外四个方向同时传来细微的搏斗声与衣物摩擦声。石坚从车顶纵身跃下,沉重的军靴直接踩在一个刚从车底钻出的信徒后背,将其死死钉在地上,信徒挣扎扭动,却始终无法挣脱那如同泰山压顶般的力量。另一边,两名老兵配合默契,一张防暴网精准罩住一名信徒,使其动弹不得;还有一人被艾莉从“工坊号”窗口射出的麻醉弩箭命中脖颈,身体摇晃了两下便直挺挺倒地。
第五名信徒最为棘手,他似乎对营地布局有着某种直觉般的熟悉,避开了所有明暗哨位,径直扑向“铁堡垒”的车门——那里是林凡的常驻地。就在他手中淬毒的骨刺即将撬向门缝的瞬间,“铁堡垒”的车门猛地向内打开,林凡侧身闪出,左手闪电般扣住对方持骨刺的手腕,顺势向下一拧,右手成掌刀狠狠劈向其颈侧。
信徒身体一僵,眼中却骤然燃起空洞的狂热,他竟不顾手腕脱臼的剧痛,张开嘴露出染着暗紫色污渍的牙齿,朝着林凡的脖颈疯狂咬来!林凡反应极快,松手后撤半步,同时抬腿踹中对方膝弯,将其狠狠放倒在地,随即一脚踏住其胸膛,拔出手枪对准其额头,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场突如其来的夜袭,在短短两分钟内便拉开序幕又迅速收尾。五名雾隐教信徒尽数被制服,一人被麻醉,两人被击晕,两人被物理控制。直到此时,营地的低鸣警报才缓缓响起,更多队员持枪冲出,迅速控制现场,仔细排查是否有遗漏的潜伏者。
“检查他们全身,重点排查口腔、指甲缝和衣物夹层,心暗藏的暗器和毒素。”林凡收枪入鞘,脸色冰冷如霜。这些信徒的悍不畏死与诡异战术,远远超出了预期,让他不得不更加警惕。
苏婉和韩博士带着医疗箱匆匆赶来,在队员的严密监视下对俘虏进行检查。被刀击晕的信徒最先苏醒,束缚带将他牢牢捆在担架上,他醒来后并未挣扎,只是睁着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雾墙方向,嘴唇无声地嚅动着,仿佛在默念某种晦涩的经文。
“他在什么?”林凡皱起眉头,示意苏婉靠近倾听。
苏婉俯身将耳朵贴近信徒嘴边,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身时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在重复一句话……‘低语在召唤……祂饿了……奉献……新鲜的血肉与灵识……’”
“祂?”艾莉捕捉到这个关键的代词,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警惕,“难道雾墙里真的存在某种拥有自我意识的未知存在?”
就在这时,被石坚压制的那名年轻信徒,似乎因为近距离接触车队众人(尤其是零)身上的“驳杂之息”,脸上突然浮现出剧烈的挣扎表情。他的眼神时而空洞麻木,时而闪过极致的恐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零缓缓走到他面前,银眸凝视着对方混乱的眼瞳,主动释放出一丝极其微弱、平和的探查波动。
“不……不要听……不能听……”信徒突然嘶哑地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与抗拒,与白雾隐教信徒平直空洞的语调截然不同,“它在脑子里……一直在响……好饿……祂好饿……要我们带食物回去……不新鲜的……祂不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中的清明迅速褪去,再次被空洞占据,呢喃声又变回了模糊不清的“低语……召唤……”。
“他在两种状态间切换。”零缓缓后退一步,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银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疲惫,“当我的感知力场靠近时,短暂干扰了控制他的‘低语’信号,让他恢复了一丝自我意识,但这种清醒极其微弱,且‘低语’的反噬感很强。”
林凡注意到零的动作,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到影响?”
“无碍。”零摇摇头,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已确认‘低语’是一种具有强烈侵略性和索取性的精神信号,它在主动‘进食’——大概率是受其影响者的精神能量或自我意识。这些雾隐教信徒,既是它的守卫,也是它源源不断的‘饲料’。”
“所以‘祂饿了’,是指雾墙里的东西需要新的‘祭品’?”石坚的声音冷硬如铁,握着机枪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这些信徒深夜偷袭,目的就是抓人进去献祭?”
“可能性极大。”林凡望向黑暗中的雾墙,那片虚无之地仿佛化作了一张张开的无形巨口,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而且他们似乎能感知到我们的‘特殊性’,尤其是零。白他们就重点关注零和我们的车辆,‘新鲜的血肉与灵识’……我们这些未被‘低语’侵染的人,对他们背后的存在而言,恐怕是更珍稀、更可口的‘食物’。”
这个推断让在场众人脊背发凉,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雾墙不再仅仅是一道物理屏障,更像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猎食者巢穴,而他们这些闯入者,已然成为了对方觊觎的目标。
“立刻加强防御!”林凡当机立断,下达命令,“把运动传感器的密度增加一倍,地面撒上细沙和碎玻璃,任何靠近的东西都必须留下痕迹。车底、车轮内侧等所有可能攀爬的死角,全部加装震动感应贴片。值夜人数加倍,两时一轮换,绝不允许任何人疲劳值守。石坚,设计几个交叉火力陷阱,一旦他们再次来袭,务必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
“明白!”石坚沉声应道,立刻转身去布置防御工事,脚步坚定而迅速。
“苏婉、韩博士,”林凡继续下令,语气不容置疑,“优先分析出这种神经毒素的拮抗剂或缓解剂,制成便携注射剂,探索队员人手一份,确保遭遇袭击时能及时自救。艾莉,你和零连夜赶工,务必在亮前做出六套简易电磁屏蔽衬里,供第一探索队使用,哪怕只能削弱一丝‘低语’的干扰,也是生机。”
“那这些俘虏怎么办?”刀指了指被捆在担架上、再次陷入空洞呢喃的五名雾隐教信徒,语气中带着一丝纠结。
林凡沉默地注视着这些信徒,眼神复杂。救?他们的大脑很可能已经被“低语”严重侵蚀,成为了极端危险的狂热分子,贸然施救不仅难度极大,还可能给营地带来隐患。杀?他们本质上也是被操控的受害者,双手沾满鲜血的同时,自身也深陷痛苦。放?无疑是纵虎归山,不仅会暴露营地的位置和实力,还会让这些人继续为虎作伥,残害更多生命。
“把他们绑结实,关进‘丰收号’尾部的隔离储物间,派专人严密看守。”林凡最终做出决定,语气沉重却务实,“给他们注射适量镇静剂,维持最低生命体征即可。等我们进入雾墙后,或许能从他们身上找到更多关于‘低语’和雾隐教的线索,若是他们还有被拯救的可能,再做打算。”
这是一个艰难却不得不做出的选择,没有人提出异议,队员们立刻上前,将昏迷或被束缚的信徒抬向“丰收号”,动作谨慎而警惕。
后半夜的营地,无人敢有丝毫入眠。焊接声、工具碰撞声、低声商议声、仪器运行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紧张而肃穆的夜曲。每个人都清楚,雾隐教的夜袭绝非结束,而是更危险对峙的开端。雾墙背后的那个未知存在,已经向他们露出了獠牙,接下来的征途,注定是一场生死未卜的硬仗。
林凡独自站在车外,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角,带来废土夜晚特有的凛冽与干燥。嘴里没有了水果糖的甜腻,只剩下满口的干涩,连日来的压力与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却被他强行压下。作为“传火者”的领队,他不能有丝毫退缩,必须扛起所有责任,带领众人在黑暗中寻找希望。
零悄然走到他身边,手中的菱形晶体在夜色下散发着稳定而温润的微光,仿佛一盏的灯塔,对抗着远方那无形无质却贪婪无比的“低语”。晶体内部的流光,正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微微脉动,与雾墙深处的某个存在遥相呼应。
“兄长,你在想什么?”零轻声问道,银眸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关牵
“我在想,”林凡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如果雾墙里的‘祂’,真的与‘普罗米修斯计划’或‘方舟协议’有关,那所谓的‘火种’,所谓的‘文明延续’,到底是一个伟大的希望,还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噩梦。”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漆黑的雾墙,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也在想,我们这些人,够不够祂塞牙缝的。”
零转过头,银眸在黑暗中清澈而坚定,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现有数据不足以评估‘祂’的规模与需求,但可以确定的是,坐以待毙只会让生存概率无限趋近于零。主动探索,寻求解决方案,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这是逻辑推演的结果,也是我们一路走来,从未改变的信念。”
林凡闻言,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容。笑容里有疲惫,有压力,却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锐气与决心。“你得对。”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如刀,“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亮之后,咱们就进去会会它。看看是它的‘低语’厉害,还是我们‘传火者’的骨头更硬!”
东方的际线依旧被雾墙与夜色牢牢封锁,看不到丝毫黎明将至的迹象。但营地之内,队员们眼中燃烧的决心,以及灯火透出的点点微光,却比任何黎明都更加明亮,更加坚定。
一场踏入深渊、直面未知精神猎食者的征途,已然箭在弦上。“传火者”的脚步,绝不会因恐惧而停歇,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们也将毅然前行,用勇气与信念,在黑暗中点燃希望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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