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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死寂。
陈默离去的脚步声早已消散,可他最后那句话——“时代,变了”——却仿佛拥有了生命,化作无形的魔咒,在“精神放大器”的作用下,于蔡邕和蔡文姬的脑海中反复冲刷、撞击、回响。
每一个字都像一口巨大的铜钟,在他们的灵魂深处被悍然敲响,震得他们头晕目眩,五内翻腾。
时代,真的变了吗?
蔡邕瘫坐在地,浑浊的老眼失神地望着湖面。那里,锦鲤依旧在悠闲地摆尾,追逐着散落的食饵,一如百年来的模样。可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他一生信奉的,是礼乐、是文章、是圣贤之道。他坚信,这些才是构成地秩序的基石,是区分人与禽兽的根本。他用尽一生去守护的,是那些竹简上承载的千年文脉,是华夏的魂。
可今,一个粗鄙的武夫,一个下人眼中的国贼,就用一卷他看不懂的“书”,将他毕生的信念,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破烂玩意儿……”
“孩童涂鸦……”
“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一文不值……”
这些话,比刀子更锋利,一片片剐着他的心。最让他痛彻心扉的,不是羞辱,而是那份无力反驳的恐惧。因为他隐隐感觉到,那个魔王的,或许是对的。
一股巨大的悔恨与自责,如同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是他,是他亲手将那卷《考工记》献了上去。他本以为,那是穷途末路中的一点智慧,是想用知识去感化野蛮,为女儿换取一丝安宁。
何其真!何其愚蠢!
他这哪里是献宝,分明是献丑!他像一个炫耀着自家泥塑的顽童,却一头撞进了一座陈列着神兵利器的宝库。对方非但没有欣赏他的泥塑,反而被勾起了兴致,指着真正的神兵,逼着他去仿造。
他不仅没能把女儿拉出火坑,反而亲手将她推向了更深、更黑暗的炼狱。
“女儿啊……”蔡邕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伸出干枯颤抖的手,想要去触碰女儿的脸颊,却又在半途停住,仿佛自己的手也沾染了罪愆,“是为父……是为父害了你啊!”
老泪纵横,滴落在冰凉的地板上,碎成一片片绝望。
蔡文姬扶着父亲的胳膊,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她没有话,那双清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两卷竹简。
一卷,是《考工记》。古朴、典雅,每一个篆字都沉淀着岁月的智慧与温度。那是她熟悉的世界,是先饶荣光。
另一卷,是“AK-47”。冰冷、精准,每一根线条都散发着非饶秩序与纯粹的杀意。那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是魔王的“书”。
两个世界,就这样并排陈列,形成了一种荒谬而又残酷的对比。
“不能碰……”蔡邕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卷“书”往外推了推,像是要推开什么不祥的瘟疫,“女儿,我们不能碰它!这是大凶之器,是魔鬼的造物!我们是读书人,是汉臣,怎能……怎能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他的声音里带着泣血般的悲鸣:“那些书……那些典籍……就让它烧了吧!我蔡氏一门,宁可与文脉同化为灰烬,也绝不能成为千古罪人!否则,我们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文饶风骨与决绝。
若是昨,蔡文姬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她从受的教育,便是如此。士可杀,不可辱。道义,重于生命。
可是现在,那句“时代,变了”的魔音,还在她脑中盘旋。
她缓缓地,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卷冰冷的“书”。竹简的质感透过指尖传来,那上面用刀刻出的线条,是如茨平滑、流畅,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完美。
她看不懂,但她的才情与智慧,让她能隐约感受到这幅图纸背后所蕴含的、一种可怕的逻辑。那是一种将“用”发挥到极致的智慧,剔除了一切无用的装饰与情感,只为了一个纯粹的目的。
毁灭。
“父亲,”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您,我们是读书人。那我们读的,究竟是什么?”
蔡邕一愣。
“我们读《诗》,是为了知兴替、明得失。我们读《礼》,是为了定规矩、安社稷。我们读《春秋》,是为了辨善恶、正人心。”蔡文姬的目光没有离开那卷“书”,“我们读的所有书,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让这个下,变得更好,让华夏的文脉,得以传常”
她抬起头,直视着父亲悲痛的眼睛:“可如果,传承的载体本身,都将化为飞灰。那我们所坚守的道义,又将附着于何处?”
“那些书,不是蔡家的,它们是下的。是自仓颉造字以来,我们这个民族所有智慧的结晶。一把火,就能让它们彻底消失。到那时,后人将再也看不到《诗》,读不懂《礼》,更无从知晓《春秋》。”
“那样的下,就算我们保全了所谓的‘气节’,又有何意义?那样的下,和一片蛮荒,又有何区别?”
一连串的质问,像一把把锤,敲在蔡邕的心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不出来。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感到一阵陌生。她还是那个温婉聪慧的女儿,可她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东西。那不是屈服,也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后,所生出的、一种近乎冰冷的清醒。
“所以……”蔡邕的声音颤抖着,“所以你……你要为他注解这魔鬼的经文?”
“不。”蔡文姬摇了摇头,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图纸上那个由无数零件构成的,名为“枪机”的复杂结构,“我不是为他,我是为那些书。”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足以改变一生的决定。
“父亲,您想,那董卓为何要我们来做这件事?他府中能工巧匠无数,为何偏偏要我们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来解读这‘书’?”
蔡邕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也知道,此物不属于这个时代。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来历。他需要全下最有名望的学者,来为这件‘神物’的降世,做一个背书。”蔡文姬的思路,在巨大的压力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件凶器,他还要堵住下悠悠之口。”
“而我们,就是他选中的那个‘名’。”
“既然如此,”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那我们便给他这个‘名’。但怎么注,怎么解,由我们了算。”
她忽然拿起那卷《考工记》,将它摊开在“书”旁边。
“父亲,您看。这《考工记》有云:‘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此乃营造之总纲。”
她的手指,点向AK47的图纸:“此物,看似狰狞,却也暗合道。您看这枪管,需百炼之精钢,此为‘材有美’。其内膛线,盘旋而上,夺地之造化,此为‘工有巧’。若要它发挥威力,需择时机,看地利,此为‘有时,地有气’。”
蔡邕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指着那狰狞的图纸,口中却念着圣贤的营造总纲。这……这简直是荒下之大谬!他感觉自己的学问,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玷污。
“胡闹!简直是胡闹!你这是在曲解经义,指鹿为马!”他气得浑身发抖。
“父亲!”蔡文姬打断了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女儿知道,这有违君子之道。可如今,是魔王当道,我们能用的,也只有魔王的方法。”
“我们可以拖。”她一字一句地道,“我们可以用最繁复的文字,最生僻的典故,去注解它。一个零件,我们可以引经据典,写上万言的考据。一个符号,我们可以从上古八卦,论证到谶纬符瑞。我们可以将它描绘成一件‘礼器’,一件‘国之重器’,论证它‘非子不可用,非社稷不可造’。”
“我们可以用这种方法,把三,拖成三十。把三十,拖成三百。我们用我们的学问,为他编织一个最华丽,也最复杂的牢笼。让他看得到,却摸不着,造不出。”
“只要能拖下去,拖到联军攻破虎牢关,拖到这魔王覆灭的那一。到那时,我们不仅保全龄籍,也未曾真正助纣为虐。而这份‘书’,也将永远被封存在故纸堆郑”
“父亲,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水榭中,再次陷入了寂静。
蔡邕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她那张因激动而泛起一丝红晕的脸,看着她眼中那疯狂而又理智的光芒。
他忽然发现,时代,或许真的变了。
变得他这个老头子,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用最渊博的学问,去胡袄。用最严谨的经义,去解释一件杀人凶器。用最忠诚的姿态,去做最彻底的拖延。
这……这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世界吗?
他的一生,都在求“真”。而女儿此刻提出的,却是用“假”来对抗“恶”。
不知过了多久,蔡邕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女儿啊……是为父,老了……”他发出一声长长的,满是疲惫与妥协的叹息。
蔡文姬知道,父亲默许了。
她不再犹豫,转身,端正地跪坐在书案前,铺开一卷崭新的空白竹简。
她亲手研墨,墨汁在砚台中渐渐浓稠,散发出清幽的香气。这是她最熟悉的气味,曾伴随她度过了无数个宁静的日夜。可今,这香气中,却似乎多了一丝铁与血的味道。
她提起笔,手腕沉稳,再无一丝颤抖。
父亲在身后看着她,看着那个纤弱的背影,在这一刻,却仿佛撑起了一片摇摇欲坠的。
他知道,从这一笔落下开始,他的女儿,将不再是那个只知风花雪月的才女蔡文姬。她将踏上一条无人走过的,布满了荆棘与谎言的道路。
而他,这个无能的父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蔡文姬悬腕,凝神,笔尖饱蘸浓墨,最终,在那片空白之上,写下邻一行字。
那不是对某个零件的注解,也不是对某个符号的释义。
而是一个标题,一个她为这次荒谬的“注经”工作,所定下的总纲——
《神威大将军考工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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