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夜色，随着刘氏歇斯底里的咒骂声被拖远，重新归于死寂。那轮残月清冷的光辉洒在荒芜的庭院里，映照着沈清漪沉静而肃穆的面容。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这充斥着绝望与腐朽气息的地方站了片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刘氏那浓烈的怨恨与不甘，像无形的蛛网，黏腻而冰冷。沈清漪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肺腑间一片冰凉，却也让她的头脑愈发清醒。
刘氏的供认不讳，与其是认罪，不如是一种绝望下的宣泄。她承认了秋狝之事，承认了利用菊、王姑姑等人，但沈清漪敏锐地感觉到，这其中或许仍有未尽之处。刘氏一个被幽禁冷宫的废妃，是如何精准地将手伸向浣衣局、器械库，甚至可能影响到兰妃宫中低等太监的？仅凭她昔日埋下的钉子？还是……宫外仍有残存的刘氏势力在暗中输送资源与指令？
“云袖，”沈清漪转身，裙裾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划过轻微的痕迹，“审问那个老太监和王姑姑（若找到的话）时，重点问清楚，他们与宫外联系的方式，以及，除了刘氏，可还接受过其他饶指令或好处。”
“是，娘娘。”云袖躬身应道。
“还有，”沈清漪目光扫过这阴森的院落，“加派可靠人手看守冷宫，尤其是刘氏。饮食起居需经严格查验，不许任何未经许可之人靠近。本宫要她活着，活着看到本宫和太子一直风光下去。”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刘氏这等毒蛇，既已揪出，便绝不能给她任何反扑或自尽的机会。
回到坤宁宫时，已是后半夜。
殿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驱散了从永巷带来的阴寒之气。沈清漪卸下厚重的宫装，只着一件素锦寝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云芷为她拆卸钗环。
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雍容华贵，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冷凝。执掌凤印，母仪下，看似尊荣无限，实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不仅要平衡六宫，抚育皇子，更要时刻提防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
“娘娘，夜深了，歇息吧。”云芷轻声劝道。
沈清漪摇了摇头：“陛下那边，可已知晓？”
云袖回道：“奴婢已派人将消息递去了养心殿。想必陛下此刻已经知晓。”
沈清漪颔首。此事涉及前朝废妃谋逆，她必须第一时间让萧珩知道。如何处置刘氏及其余党，最终还需萧珩定夺。
她望着镜中自己清晰的倒影，缓缓道：“明日一早，你将本宫手谕传至内廷司与慎刑司，刘氏一案所有涉案宫人，严加审讯，务必撬开他们的嘴，查明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尤其是可能潜伏在各宫主子身边的。但动作要隐秘，不可引起六宫恐慌。”
“奴婢明白。”
翌日清晨，色微熹。
坤宁宫一如往常般秩序井然。妃嫔们按品阶大妆，前来请安。
沈清漪端坐凤座之上，身着正红色凤穿牡丹朝服，头戴九尾凤冠，珠翠环绕，气度威严。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众姹紫嫣红。
祥妃白氏低眉顺眼，比往日更加安静，偶尔抬眼看向沈清漪时，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敬畏与感激。经过昨日之事，她深知自己能安然坐在这里，全赖皇后手下留情。
兰妃周氏神色如常，只是细看之下，能发现她眼底的一丝不自然。她宫中太监与冷宫勾结之事，想必她已经知晓，此刻心中必定忐忑不安。
娴妃顾氏、柔修媛、和昭媛等人则似乎并未察觉异常，依旧保持着得体的仪态。
沈清漪并未在晨会上提及昨夜之事，只如常询问了六宫事宜，关心了各位皇子公主的起居，尤其嘱咐近日寒，需注意添衣保暖，预防风寒。言语温和，举止得体，仿佛昨夜在冷宫雷霆出手的并非是她。
然而，无形的压力却弥漫在坤宁宫的正殿之郑一些消息灵通的妃嫔，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风声，此刻见皇后如此平静，反而更加心中惴惴。
请安结束后，沈清漪独独留下了兰妃。
“兰妃妹妹近日气色似乎不大好，可是照顾二皇子太过劳累？”沈清漪端起茶盏，语气温和，听不出半分责难。
兰妃周氏心头一跳，连忙起身：“劳娘娘挂心，臣妾无恙。铭儿很懂事，并不辛苦。”她袖中的手微微收紧，等待着皇后的问询。
沈清漪却只是笑了笑，示意她坐下：“无事便好。二皇子日渐长大，读书骑射都是费心的事，妹妹若有需要，尽管开口。”她话锋一转，似是随意提起，“对了，本宫听闻你宫中前几日有个太监做事毛手毛脚，冲撞了妹妹？”
兰妃脸色微白，知道正题来了。她稳住心神，回道：“回娘娘，是有个太监不当值的时候乱跑，臣妾已经训斥过了，罚了他半月月钱。”
“哦？只是乱跑吗？”沈清漪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看向她，“本宫怎么听，他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见了不该见的人？”
兰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娘娘明鉴！臣妾御下不严，竟不知那奴才胆大包，敢与永巷罪奴勾结！臣妾失察，请娘娘降罪！”她不敢有丝毫隐瞒，将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并再三表明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
沈清漪看着她惶恐的样子，心中已有判断。兰妃大概率确实不知情，只是被刘氏埋下的钉子利用了她宫中的管理疏漏。但失察之过，终究是跑不掉的。
“起来吧。”沈清漪淡淡道，“妹妹既然不知情，本宫自然不会怪罪于你。只是，这宫闱之内，人心叵测，妹妹日后还需更加谨慎，严加管束宫人才是。尤其是抚养着二皇子，更容不得半分差错。”
兰妃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娘娘恩典！臣妾定当谨记娘娘教诲，严加管束，绝不再犯！”
“嗯，”沈清漪点零头，“回去好好安抚二皇子，莫要让这些琐事惊扰了他。”
“是，臣妾告退。”兰妃躬身退下，后背已惊出一层冷汗。她知道，这是皇后给她的警告，也是给她的机会。若再有下次，恐怕就没这么容易过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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