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扶手冒出的绿芽，最终在殷玄“温和”的注视与木灵“识趣”的收敛下，慢吞吞地缩了回去，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鼓包。
暴君爹表面稳如泰山，内心却已决定，往后落座前要先瞥一眼扶手——这大概是他登基以来，最离奇的帝王仪轨了。
然而，木灵苏醒带来的“生机勃勃”，远不止于此。
这日早朝，气氛原本庄严肃穆。
殷玄端坐于焕然一新、灵韵内敛的龙椅上，听着户部尚书禀报南方春耕事宜。
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云曦被福安牵着，揉着惺忪睡眼，例行来“旁听”早朝
——这是她最近的新乐趣，喜欢看爹爹和一群白胡子老头“聊”，虽然她大多听不懂，但偶尔能捡到几个有趣的字眼学舌。
她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到龙椅旁，习惯性地想挨着爹爹的腿坐下。
可今，她的注意力却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她歪着脑袋，看向御阶下一位正慷慨陈词、唾沫横飞的老御史……手里捧着的那份象牙笏板。
那光洁的笏板顶端，不知何时，竟冒出了一簇……白色的点点？
像……像她昨在御花园潮湿角落里看到的那个！
云曦眨巴眨巴大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她立刻化身质检员，扯了扯殷玄的龙袍下摆，用自以为很声、实则清亮亮足以让前排大臣听清的音量报告：
“爹爹！那个白胡子爷爷的板板上，长蘑菇啦！”
奶声奶气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慷慨激昂的老御史声音戛然而止，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笏板。
满朝文武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过去。
只见那象征官员身份的象牙笏板顶端，赫然点缀着几颗米粒大、圆润洁白的……蘑菇！
它们生机勃勃地挤在一起，仿佛在无声宣告：嘿，这儿环境不错，挺养菌！
老御史的脸，瞬间从激昂的红色变成了尴尬的酱紫色，手一抖，差点把笏板丢出去。
“噗——”
不知是哪个年轻臣子没忍住，漏出一丝气音，又赶紧死死憋住。
殷玄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目光扫过那几颗顽强的“蘑菇”，又瞥了一眼自己身下这张温润的龙椅。
木灵……这生机散得是不是有点太广了？
“咳咳，”殷玄清了清嗓子，维持着帝王威严，“爱卿……近日府上是否过于潮湿？笏板需常擦拭。”
老御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连称是，手忙脚乱地想将蘑菇抠掉，那蘑菇却长得颇为结实。
云曦看着老爷爷笨拙的动作，觉得很好玩，又开始了她的“巡视”。
这一巡视，可不得了。
“哇！那个伯伯的柱子旁边，也有绿芽！”
（一位将军下意识挪了挪脚，果然看见殿柱根部不知何时冒出了嫩芽。）
“咦？那个叔叔的鞋子上，好像沾了片叶子在动？”
（某位官员尴尬地发现自己的官靴鞋缝里，不知何时卡住了一片顽强舒展的蕨类叶。）
“娘亲快看！房梁上垂下来一根会跳舞的须须！”
（众人抬头，果然见大殿房梁缝隙中，探出一根细嫩的藤蔓须子，随风轻轻摇曳。）
乾清宫，仿佛一夜之间被注入了狂野的森林之魂！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下朝后，殷玄回到御书房，准备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
他刚拿起最上面一份来自北疆的军报，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动作顿住了。
这份以厚实桑皮纸书写、用火漆密封的紧急军报，边缘处，竟然也冒出了几点……嫩黄色的……菇蕾？！
它们娇弱地依附在纸张纤维上，显得那么无辜，又那么刺眼。
殷玄的脸色，黑了一半。
他沉着脸，快速翻看其他奏折。
江南水患的奏报，字迹边缘晕开了一片青苔似的绿痕；
吏部考耗名单，角落里有几根如同汗毛立起的纤细菌丝；
甚至连一份请求增加皇室用度的折子，封面都悄然绽放了一朵……袖珍的、半透明的木耳！
他的御书房，他的国家机要，正在被蘑菇、苔藓和不明菌类无声无息地“占领”！
“福安！”殷玄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这是怎么回事？！”
福安连滚爬爬地进来，看到那堆“长势喜人”的奏折，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陛、陛下……奴才……奴才也不知啊！昨日入库时还好好的……”他扑通跪下，声音发颤。
这时，罪魁祸首……不，是观察员云曦，抱着她的石头管家溜达了进来。
她看到爹爹面前那堆“生机盎然”的奏折，非但没觉得不对，反而大眼睛一亮，哒哒哒跑过去，指着那朵木耳，兴奋地：
“爹爹！这个黑黑的耳朵，和昨御膳房送来的凉拌菜好像哦！它是不是也能吃？”
殷玄：“……”
他看着女儿真无邪的脸，再看看那朵随着她呼吸微微颤动的木耳，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能怎么办？
把木灵从龙椅里揪出来打一顿？
还是下令全国奏折必须用油纸包裹，防水防菌？
“传张师，林院判！”他揉着额角，“还有，把工部那几个老工匠也叫来！”
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否则，他大殷的朝堂，就要变成蘑菇养殖基地了！
张师和林院判匆匆赶来，看到那堆“长蘑菇”的奏折，也是目瞪口呆。
仔细探查后，张师捻着胡须，面色古怪：
“陛下，此乃木灵初醒，气息外溢，无法精准控制所致。其生机过于沛然，凡木质、纤维之物，皆易受其滋养……故而……”
简而言之，木灵太“兴奋”了，撒欢似的到处播撒生机，没个轻重。
“可有抑制之法？”殷玄沉声问。
“这……”张师与林院判对视一眼，有些为难道：
“强行压制恐伤木灵根本，且其与龙椅已初步融合，损之不利。唯有引导其收敛气息，或……加快其灵智成长，使其能自如掌控自身力量。”
引导？成长？
谈何容易！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云曦听着大人们严肃的讨论，眨了眨眼。
她走到龙椅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些温润的青绿灵纹。
“木头老爷爷，”她声地、认真地商量，“你让奏折长蘑菇，爹爹就不能好好看字啦，会头疼的。”
“你能不能……只让椅子结实，不让别的东西乱长呀？”
“曦曦把转转花的甜甜水分你一点，你不要调皮了好不好？”
她的话语简单直白，像是孩子在跟一个调皮的朋友讲道理。
然而，奇迹般地，在她完这些话，并且怀中的“石头管家”也配合地散发出温和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光晕后……
龙椅上的青绿灵纹，光芒微微内敛。
那股弥漫在整个乾清宫的、过于活跃的生机气息，似乎……真的平和、收敛了不少。
殷玄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种变化。
他再次看向那堆奏折，那些蘑菇、苔藓和菌丝，虽然没有立刻消失，但停止了生长，甚至显得有些……蔫了？
张师和林院判也感受到了气息的变化，惊异地看着云曦。
难道……公主才是安抚这木灵的关键？
殷玄看着趴在龙椅边，还在跟“木头老爷爷”嘀嘀咕咕讲条件的女儿，目光复杂。
所以，解决这场“蘑菇危机”的办法，是让他女儿……每给木灵做思想工作？
他叹了口气。
看来，在木灵学会“精准控制”之前，他批阅奏折时，旁边还得备个镊子。
随时准备……夹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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